婉仪和贞筠在这短短的半月, 也经历了太多的波折。先是贞筠死命拦着婉仪,让她不要一时冲动, 李越的性命应当无碍。可婉仪显然误解成了另一个意思, 她已经知道朱厚照对李越的非分之想,明白朱厚照的执念能有多深,而能让他心甘情愿忍下一顶绿帽子的理由, 就只能让他得偿所愿……
因她的冲动、愚蠢,要让那样一个光风霁月之人,受如此奇耻大辱。内疚和悔恨噬咬着婉仪的心, 可她却没有别的办法。因为不论是沈琼莲, 还是贞筠, 都在一遍遍地提醒她,她不是一个人, 她的背后还有父母,还有亲族,还有宫内这成百上千依附她而生的女孩子。
沈琼莲道:“就为了一个男人,难道娘娘连亲生父母都能抛诸脑后了吗?还有这些宫人,她们原本没有别的想法,只想浑浑噩噩熬到放出宫去,找个人嫁了也就罢了。可是您来了,您要教她们读书, 您要给她们向上爬的机会, 给了她们一应的权力。您让她们知道, 可以有另一种活法, 即便女子, 也能靠自己的努力, 来博一个前程。她们都听了, 都信了您的话,日夜苦读,苦练技艺,面对太监的咄咄逼人,也丝毫不让。您把大家抬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却为了一段不伦之情,抛下所有人!”
这位女学士一字一顿道:“不是斑鸠要弃鲲鹏于不顾,而是鲲鹏在九万里之上,要将斑鸠丢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婉仪一震,她的泪水汩汩流下,她喃喃道:“可我不能放弃他,是他救了我,我本就是为他而生的……没了他,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没了他,我在这个笼子,一刻都熬不下去……”
贞筠闻言大震,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可你不能爱她啊,她根本接受不了你、她是!”
婉仪却又会错了意,她更加羞惭:“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不会和你抢他的,我只是想默默看着他就够了……”
贞筠只觉满腹苦水难以倒出。她的苦比旁人还要更多上几分,一面要忧心月池,她心知肚明,只要月池暴露女儿身,她的身体不会受到伤害,可精神却会濒临崩溃。另一面要阻拦婉仪,贞筠存着自己的私心,她知道在她身边,能有权力打探消息,采取措施的就只有婉仪。如若让婉仪知道,月池是女子,说不定会因爱生恨,那时她就再也没有其他办法了。而她的心,也因这双重的愧疚而备受折磨。
贞筠有时会恨,要是没有皇上就好了,没了他,就没有这一切的痛苦煎熬。她们或许早就可以回到江南老家去,回到山野之中去,而不是被架在火上,日夜受苦。
她清楚地知道,这只是一点妄念而已。哪怕她们都死了,他也会好好活着,一直高高在上。上苍为什么如此残忍,既然容不下她们,又为何在造出她们来?还是说,她们活着就是为了被踩进泥里,给人当垫脚石吗?
就在所有人都坐立难安之际,异变发生了。传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先是朱厚照和李越病重,接着又是刘瑾企图谋逆!
司礼监的太监齐聚在仁寿宫中,恳请张太后出面主持大局,喝退刘瑾。张太后却是犹犹豫豫。那日她去见朱厚照,一叠声地逼问太医,询问儿子的身体状况。朱厚照不愿泄露真正的原因,在盛怒之下,说了许许多多刺伤母亲的话。那些话就像刀子一样,扎进了张太后的心底,日夜折磨着她,以至于她面对司礼监的请求时,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再加上母亲金夫人在一旁推波助澜,她越发怀疑,自己久居深宫,不明外面的局势,万一是误会呢,万一这群人借她的势去争权夺利呢?
她打算至少在确认后,再谈下一步。结果,这一迟疑就等到了锦衣卫拱卫乾清宫。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出大乱子了。婉仪和贞筠已然是心急如焚,可却不知从何下手。
沈琼莲拦住了企图闯宫的她们:“别疯了!别忘了,当日事发时,刘瑾也在场。你们只要有一丝异动,他立刻就能将此事揭出来。届时,不待你们走到乾清门,就会被抓回来,还会将皇上病重的事,甩到你们头上。”
就是这一句话,将婉仪和贞筠生生钉在坤宁宫中。而不久后,内宫也发生了诡异之事,司药谈瑾德无故在宫内失踪了!自夏皇后执掌六宫以来,还从未出现过这等事,不见的还是素有医术精湛之名的女官。宫正司几乎是马上禀报了上来。只是,婉仪早已焦头烂额,只是命手下人去查探,自己却没有多加关注。而贞筠却因知道李越的身份,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内宫之中,能避开那么多侍卫太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一个女官。这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只能是内鬼。在排除掉宫女暗害后,贞筠笃定不是东厂、就是锦衣卫。而他们这么匆忙地弄走一个女医,又能是为了谁?答案只有一个……只有阿越,只有阿越还活着,才值得那群人费这么大的劲!
贞筠存着这个疑影,便秘密嘱托谈瑾德的徒弟时时关注她屋子的状况,果然四日后,那个女孩子就在夜幕降临时来禀报:“师父的针具不见了!”
这么费心来取谈瑾德的独门针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