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光道:“他选择了一个恰当的时机牺牲,让我能够将这世上最可怕的恶魔带出来。我只是有一点疑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池微微一笑:“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达延汗害了九边的百姓,所以要受家破人亡之祸。我欺骗利用了你,所以遭你暗算掳劫,受到病痛与殴打的折磨。而亦不剌、琴德木尼和满都赉阿固勒呼,他们也得为自己的贪婪和傲慢付出代价,不是吗?”
昙光怒道:“你以为你犯下的错就只有这么一桩吗,大战一触即发,左右翼即将两败俱伤,这都是你造下的孽债!”
月池垂眸道:“可你,也在其中发挥了关键的作用。”
昙光咬牙道:“所以我要带你去弥补。我问你,你有没有与明廷联系的渠道?”
月池霍然抬头:“当然。”
武英殿中,群臣正为一封从鄂尔多斯部的来信吵得面红耳赤。
内阁次辅刘健叫道:“这一看就是假的,是蒙古人伪造的!”
龙案前的朱厚照都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他紧紧攥着信,没有作声。
刘健继续道:“奏本书写俱有明确的条陈。‘奏本每幅六行,一行二十四格,抬头二字,手写二十二字。头行衙门官衔,或生儒吏典军民灶匠籍贯姓名。’可你们瞧瞧,这写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张彩、李越,俱是在京为官多年,他们怎会连这种基础的东西都弄错。”
其他人闻言纷纷称是:“确实不像样,这字也太丑了,一看就是伪冒的。”
提及字,朱厚照看向了梁储,这个张彩的老上司。他问道:“梁尚书如何看?”
梁储看着这一笔熟悉的字迹,沉默片刻道:“启奏万岁,次辅所言极是,这不是张彩的字迹,确是假的。”
江彬要立不住了,他看到这奏本时有多欢喜,现下就有多郁闷。他赶忙道:“启奏万岁。仅因格式不对,字迹有异,就断言这奏本是假,未免太武断了,万一这是李御史手下的锦衣卫所书呢?末将以为,还是当取来他们每个人的字迹,一一校对之后,再做决断。”
朱厚照道:“准奏。”
校对笔迹的人很快就上殿来,当着满殿朱紫比对字迹,可最后的结果,确还是如开始一样。所有人都一口咬定,这是假的,万岁切不可中了鞑靼的陷阱,贸然出兵。
朱厚照的胸口不断起伏,他最后看向了李东阳,问道:“李先生也觉这是假的吗?”
皇帝在殿上称先生,是客气至极,以至于不合礼数。李东阳乍一听这句先生,恍惚间想起了那句——庭前花始放,阁下李先生。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刘健忍不住在背后扯他的衣裳。他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道:”老臣以为,此事兹事体大,还是待往鞑靼查探的斥候回来再议,较为稳妥。”
朱厚照一直屏住的呼吸,终于渐渐放松,他道:“甚好,就依李先生。”
杨廷和看到这样的情景,忍不住暗自摇头。他回到自己家中后,就开始挥毫泼墨,居然将张彩那封信的内容,一字不漏地默写出来。他是十二岁就乡试中举,过目不忘只是雕虫小技。
他对着这封信良久,手指在其中的含字与章字上打了一个转,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所不知道的是,在他起身离开后,他的长子杨慎悄悄进来,也将这信默记在心。
杨慎第一眼看这信,也觉得假的过火。满都海杀了达延汗后,难产至死。图鲁在流放途中被臣子追杀。汗廷乱作一团……这把鞑靼说得,好像派个人去就能打赢似得。
可当他仔细看第三遍时,就察觉了不对。他激动的手都在发抖,顾不得已经是晚上,冲到父母的房前去砸门。
他叫道:“爹,那信是真的!只是其中内有玄机,孩儿已经破解出来了……”
一语未尽,杨廷和霍然推开门,他怒道:“畜生,还不快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