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巴掌大的三寸金莲,呼吸不由一窒,她急急道:“我可以搀着你。上马之后,我们就能共乘一骑了!”
善姐的眼睛一亮,只是很快就熄灭了下去,她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可那样马会跑不快的。我们不能都留在这里。李御史,我本来早就该被送走了,是您的恩典才让我留到了现在。这没什么,我从小学得就是这些,我只是官妓,我会好好的,等您来接我……”
她紧紧地拉住月池的手:“我等您踏平蒙古,接我们回家……”
当晚,善姐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帐篷内献艺。很快,那边就响起了歌舞声和喊叫声。
昙光走在最前方,带着月池与贺希格小心翼翼走到了营地马群旁,解开了马匹的缰绳。月池一个翻身爬上马,夹了夹马腹。马儿发出了一声嘶鸣,随即像利箭一样射了出去。她的心几乎都要跳出来了。
幸好,善姐一直唱得高亢明亮,她唱了整整一夜,直到声音嘶哑,也没有休息片刻。她只是偶尔才望了望帐外,祈求神灵庇佑。
他们在草原上,没日没夜地跑了两天,才停下休息。月池已经累到瘫在草丛中,如离水的鱼一般,只知胸口起伏。昙光此时还穿着那身滑稽的女装,脸上的胭脂都糊成了一团,他走过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月池睁开眼:“什么?”
昙光一下就掐住了她的脖颈:“我问你,你是怎么害死乌鲁斯的!”
月池被掐得一窒,可她的笑意也更甚了,她一字一顿道:“你,不,也,想,他,死,吗?”
贺希格被他们的动静吓了一跳,她冲上前来,使劲想拽下昙光的手:“大师,你怎么了,她是丑丫啊,她是丑丫啊。”
昙光仿佛触了电一般,急急缩回来手,月池忍不住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笑了出来。她拍了拍贺希格的头道 :“没事,去玩儿吧。我们说笑呢。”
贺希格的嘴唇干裂,茫然失措。月池哄了她很久,才让她站远了些。可在一转头后,她面上的柔和就如冰雪融化一般,消失殆尽。她对昙光道:“要不是和他商量好自尽的日子,你怎么会那么及时安排好一切,劫我出来?”
昙光的嘴唇在颤抖:“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是亦不剌,他以乌鲁斯的名义向汗廷宣战,说图鲁与大哈敦弑杀了大汗……为了汗廷,乌鲁斯……”
月池接口道:“乌鲁斯必须死。你还叫人去放火了吧。火势不够大,怎么能闹得人尽皆知。你看看你的样子,哪里还像一个出家人,你已经堕入魔道了。”
昙光死死抓住月池的肩膀:“从我在山中救起你的那刻起,我就已经入魔了!”
他忽然像被马蜂刺了一样,急急松开手。他转头看向了贺希格。这个女孩子曾经对他是真心的仰慕,他在她如水一般的眼睛中,只能看到崇敬,可现在他却瞥见了畏惧、陌生和担忧。
月池也看得一清二楚,可随即她又在昙光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身影,那个同样陌生,扭曲的怪物。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物,用稍显得意的语气,讲述她自己通过玩弄人心,杀人的全过程。
“你听过四面楚歌的故事吗?楚汉之战时,西楚霸王项羽的军队在垓下被汉军围困,兵少粮尽,正处绝境。夜间,他听到汉军四面都唱楚歌,以为汉军已经将楚地全部占领。他因此灰心丧气,军队也丧失斗志,最后只得乌江自刎。”
昙光如梦初醒,他道:“是你奏得那些音乐,是那些无比欢快的音乐?”
月池点点头,她又瘫在了草地上,鼻腔萦绕着青草的芬芳:“我原本只打算赌一把,赌输了,我无非白奏几天乐。可到最后,我又赌赢了。”
亦不剌父女太傲慢刻毒了,他们不会采取怀柔的办法,只会严厉地威逼、控制乌鲁斯,就如他们对她的手段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年轻、不谙世事的王子,只会越来越抵触。仇恨给了他坚持下来的勇气,他会想要报复,想要一雪前耻。可在尝试之后的失败,又会加剧他的绝望。
乌鲁斯一定想过为家族牺牲,不要成为敌寇要挟家人的筹码。可惜的是,他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从他第一次闹自尽被她吓退时,她就看出来,不是人人都有为家族牺牲的勇气。他总想等一等,或许会有希望,就是这种想法让他拖到了今天。而她的所作所为,就是让他彻底绝望。
月池把玩着一支狗尾巴花:“鄂尔多斯部的营地里每日奏响汉家之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明已经与反贼联手,磨刀霍霍向汗廷。而由于他的登基,父母之间的争斗必会更上一层楼,一个尚在内斗的汗廷,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风雨。可怜的,被当作傀儡的乌鲁斯,既愧疚,又懊悔,可他唯一能为家人做的,就只有去死了。”
昙光的手上青筋鼓起,他道:“你说漏了一点。”
月池噢了一声:“是,我差点忘了,你和他想方设法接上了头。你一定告诉了他,母亲杀父,兄弟登基,汗廷还在震荡之中。难怪,他会走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