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夏睡一夜起来,觉得头痛异常,昨夜纷繁的梦,再加上小田经久的咳嗽声,仿佛这时都还在她耳边七七杂杂地吵嚷个没完似的。她抬起头望,看见半透明的纱帘后面的天光是早就亮了的,一阵远远的清脆的鸡鸣与狗吠传来了——啊!那城市里的喧嚣与浮华生活是的确已经被自己抛离了的,不是吗! 她起身去洗了个澡,她对着浴室里的镜子,拿梳子缓缓梳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镜中是一张被热气蒸得水嫩嫩、红扑扑的脸,大大的眼睛里,依旧是清澈的、潺潺流动着的两汪溪水。对着镜中的一片黑暗,她突然幻想小田这时从她背后拥了上来,她惊叫,笑着叫他别闹,他却不理,他只顾把他那烧得滚烫的脸贴在她那冰凉的后颈上,她低头,看见他环绕在自己身上的那双胳膊,是雪一样苍白而又精瘦有力的,手臂上微凸的血管,仿佛能清晰地看到里面血液的流动,可是,下一秒,她又清醒过来,看到镜中照见的只有她自己的一具空空的身体,浴室的热气消散了,洗手台上的鲜花不知何时竟已经枯萎了,她把花从花瓶里拿出来,看一眼,然后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平夏突然想要画画。 她想起昨天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些花开得很是美丽,而储藏室里应该还有许多姑妈留下来的画具,于是她换好衣服后就嗵嗵嗵地跑下楼去。 陈妻正在准备早餐,一见平夏现身,立马热情地迎上来:“陈教授,您醒啦,吃早饭不?” “等会儿,”平夏说:“我先下去拿点东西!” “要拿什么?我帮你呀!” “不用啦!” 平夏走下楼梯,伸手推开了储藏室的门,屋里黑乎乎的,一股呛人的霉味迎面扑来,平夏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平夏努力找到电灯开关,啪,灯亮了,眼前到处是杂物堆积,有各种旧家具,不明用途的架子、矮柜、箱子,甚至还有抽屉,有一面墙上挂满了油画,大大小小的,也看不出是谁的画作,有可能是姑妈自己画的,也有可能是她收藏的名家的大作,可现在,都被胡乱塞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经受着岁月与霉烟的考验。 平夏好不容易找到了画架,可是周围又被一堆杂物压着,她清理了老半天总算把画架搬出来,然后又气喘吁吁地扛着画架走上了楼梯。 一看见她扛着那么重的东西出来,陈妻马上大叫她的老公过来帮忙,老陈闻声,立马出现,一声不吭就把画架接了过去,平夏只好告诉他把画架摆在花园那边就好。 陈妻笑问:“陈教授您也会画画呀!” 平夏说:“玩呢!没事瞎涂两笔罢了!” 陈妻道:“怪道呢,您姑妈也是很会画的,只是我们乡下人、看不懂的!” 平夏笑笑,“我再进去看看别的——” “哦,”陈妻道:“早餐我烧好了,给您放在桌上?” 平夏道:“也放花园那儿吧,我边吃边画。” “好咧!” 平夏再一次进储藏室,这回她已经适应多了,她很快找到了画箱、颜料、画笔,还挑了两个貌似能用的画框,她兴致勃勃地搬了这一大堆东西上来,结果对着阳光一照,发现啥都用不了—— 颜料通通都干了,根本挤不出来,常用的几个颜色更是只剩屁股那一点儿,画笔也全都又干又硬,几个画框上面全都是霉点,不讲究的话,倒是可以拿颜料厚厚地涂几层盖一盖,可是现在颜料又没有,一时间,平夏生气了,觉得一大早起来的兴致全都没有了,顿时一屁股坐到椅子上,闷闷不乐起来。 院外有人敲门,陈妻去开门,不一会儿,陈妻过来说:“陈教授,有人找。” “谁呀?” “富家的人。” 平夏立马站起身,眼看陈妻走过去把人请进来了,平夏眯眼一瞧,原来是昨天那个男人,哎呀,昨天竟忘了问他的名字了,咦,他来做什么呢? 男人获得允许后走进来,依旧是一身干净简洁的打扮,白色的POLO衫,深灰色的九分裤,底下光脚踩一双浅灰色的帆布鞋,但真正惹眼的是他怀里抱了一大束五彩斑斓的花,一见到花,平夏就已经欢喜起来了,毕竟是女人,哪有不爱花的呢,尤其是帅哥送的。 男人健步走到平夏面前,先是道了声早安,接着就把花递了上来,一股田野的芬芳直扑鼻间,花朵有大有小,红扑扑、粉嫩嫩的花瓣,旁边还夹杂着带有露珠和尘土的野草,一看就不是城里花店送的那种温室花朵可比的。 平夏还没问,那男人就说:“这花是丹珍一早在花园里摘的,说你一定喜欢。” 平夏笑:“我很喜欢。谢谢。” 平夏请男人就座,又叫陈妻帮忙把花拿去插上,再送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