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舜乾不知是在何时睡去的,当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面前是青面獠牙的鬼面,鬼面朝他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又“嗖”地消失不见。 ! 他瞳孔收缩了一瞬,悚然一惊,意识却愈发昏昏沉沉,并没有因这惊吓而恢复清明。 林舜乾用力闭上眼又睁开,眼前的一切仿佛都罩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影子,令人看不真切。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从地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脚步虚浮,犹如踩在棉花之上。 站定后不久,疑问自心中浮现。 ……我这是在哪……? 林舜乾晃晃脑袋,凝神抬眼向前望去—— 整间屋子悬挂着各式各样、颜色深浅不一的绫罗绸缎。 红缎、红绸、红纱……杂乱地交叠在一起,不知哪来的风轻拂过绸布,无数青罗鬼面在晃动的绸布后若隐若现。 这是布庄吗? 他站在原地愣神,脑中混沌一片。 …… 突然,若有若无的叹息附耳而来。 “三皇子,你该向前。” 林舜乾脸上疑惑的神情自然而然地消散,他恍然地对自己说道:“我该向前……” 于是,他撩开一层又一层的红纱,缓步前行。脚下的路没有尽头,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只是无止尽地重复着迈步、拨开红纱的动作。 终于,在手脚酸软之前,他伸手撩开垂落下来的赤金霞帔后,极刺目的白光在眼前大作,林舜乾不自觉地眯起眼睛。 过了一会儿后,察觉到白光渐渐减弱,林舜乾睫毛颤了颤,才睁开了眼。 睁眼的刹那,他耳边突兀地响起了敲锣打鼓之声,宾客来往觥筹交错之声既模糊又清晰。 “……真是天人之姿啊……不愧是……” “嘘!小心点,这你都敢议论!”有人张望了一圈,神情后怕。 在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响起后,那些模糊不清的议论消失得干干净净,再次开口时议论之言就都变成了语调统一的恭贺之声。 “恭喜恭喜……” “恭喜新郎官啊!” “来来来,吃酒吃酒!” …… “一醉方休!” “什么一醉方休!人新郎官还有正事要干呢!” “啊哈哈……瞧我这张嘴………” …… 无数调侃祝福的声音最终汇聚成了挤眉弄眼地一句“新郎官,去看看你的新娘子吧!” 话音刚落。 “嘎吱——” 推门声刺耳。 门被推开时,林舜乾才发觉“囍”字窗花近在眼前,面容模糊的“新郎官”径直走进来,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走向了他身后的芙蓉帐。 烛台上的红烛惹眼,林舜乾下意识地跟着转身,才意识到屋内竟不止他一人。 还未来得及看清芙蓉帐边着大红婚服的“新娘”,他再一眨眼,就觉手中冰凉。 低头疑惑去看时,黄铜制成的喜秤映入眼帘,被他握在手中。 沉甸甸的,十分有分量。 喜秤牵引着他揭开了“新娘”的盖头。 “——咚!” 喜秤从手中掉落的沉闷声响惊醒了林舜乾,他愣愣地盯着盖头下那张欺霜赛雪,眉眼秾丽的脸,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 他是谁? “新娘”,殿下。 青獠鬼面大笑着对他说。 ……那我是谁? 您是新娘,殿下。 青獠鬼面古怪地对他说。 笑声戛然而止之时,红盖头遮面,林舜乾成为了坐在床榻边的“新娘”。 他全身不能动弹,眼珠在不安地转动着,只能看到一双玄色朝天靴慢慢靠近。 喜秤如方才一般挑起了盖头,面目模糊却仿佛在笑着的“新郎官”伸出手描摹着他的五官,贴近,与他耳鬓厮磨。 呼吸几近交融的瞬间,喜秤成了尖刀,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胸膛。 视线逐渐模糊。 温热的呼吸渐远,在他被喉咙中涌出的血淹没之前,林舜乾望进一双冰冷却极为漂亮的的眼眸中,那双眼睛的主人戴着青獠鬼面,轻轻拨弄着他的发,声音柔和缱绻:“殿下,你究竟是朝廷送来的诚意,还是别有用心的豺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