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齿轮咕噜噜地转了十余年,等到年幼的千寿郎也娶妻生子,独立门户的时候,某一天抱着酒坛喝烂醉的槙寿郎倚在廊柱上,一回头,恍然间发现大儿子也和自己一样,变得胡子拉碴的,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渐渐有了中年人的沧桑感。 “喂……” 槙寿郎想要开口说什么,但见杏寿郎平静的眼神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他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他并没有资格去骂他。 “父亲大人。”杏寿郎弯腰拾起槙寿郎掉落在地上的披风,语气温和,“少喝点酒吧,不要让母亲大人担心。” 槙寿郎觉得有点烦,他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仰头又开始往嘴里倒酒,但酒坛子早已经空了,他把酒坛子往院子里一扔,听着酒坛碎裂的声音,他冷哼了一声,撞开身后的杏寿郎,和往常一样打算回去睡觉。 杏寿郎目送父亲的背影,回头任劳任怨地开始收拾院子里的狼藉,他把酒坛碎片扫在一个角落,然后在走廊的地板上坐下来,望着天边的夕阳发呆。 半夜的时候,杏寿郎是被冷醒的,他视线模糊地睁开眼,发现父亲槙寿郎手里拿着薄被,正要给他盖的样子。 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父亲就把薄被扔到了他脸上。 杏寿郎一头雾水地把被子拨开。 他看到父亲脸上似乎带着嫉妒和愤恨的表情—— “你就知足吧!” 然后有什么轻柔温暖的东西拂过他的脸。 是风吧。他呆呆地想。 槙寿郎见状忍住了啐他一口的冲动,利落地转身离去。 杏寿郎也不想起来,干脆就还躺在那儿。 他的手习惯性地没入自己的衣怀,他能摸到布包里几块坚硬的东西。那是无论怎么修也修不好的旧物碎片。 他把头埋进槙寿郎刚刚扔过来的薄被里,没有哭声,也没有眼泪,被夜风吹僵掉的脸颊,在贴在白天晒过的被子上时,有一种特殊的温暖。 第二天他还是按时去了武道馆,教习弟子。 这些年来,武道馆里的面孔换了一批又一批,严苛的训练让很多人都无法适应,但能留下来的又是十分优秀十分能吃苦的人,随便一个走出去,在全国大赛上都能引起哗然。 但后来他们也各自走上了自己道路,有的和他一样开了武道馆,有的在比赛上打出名气后就突然销声匿迹,也有的学成以后,去了工厂上班……他们大多数还是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武道馆门口,带着妻子儿女,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对他说—— 师傅,你还好吗? 师傅,这是我的妻子xxxx。 是的,这是我的大儿子。 师傅,这是弟子的婚礼请柬。对了,这个是糖果,我们选礼的时候,特意托人从西洋那边寄过来的。 …… 诸如此类。 他们的生命里,有一种他从二十岁起就不可能再有的热闹与温馨。 四十岁时,曾经的同僚富冈也寄来了结婚请柬,看着紫蓝色纸张上的金色字样,两个熟悉的名字并列在一起。 他们比他想象地要踌躇的更久,听说一开始,蝴蝶是不打算结婚的,因为无限城那一战,她的身体亏损的厉害,能活多久,能活到哪一天,都是个未知数。 但他们一直在一起,形影不离。 事隔经年,终究是以完满的结局作终。 “好像只剩下我和实弥了。”杏寿郎淡淡地笑道。 蜜璃当时站在杏寿郎身侧不远处的地方,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恰好回头看见了他脸上的表情,那一刻她感觉自己有些难过,因为她记得自己的师傅曾经是那么一个热情洋溢的男子,然而这些年他的笑容越来越淡,气质越来越柔和,廉静的仿佛当初的骄阳似火只是回忆之中的一个错觉。 实弥哼了一声,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只是想到了香奈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