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县城。 然而小城的人并不如周围的风景那样温和,这里的风景能够抚慰他的画笔,却很难宽济他的心。 说这些话的怪人叔叔文质彬彬,一点没有叔叔婶婶描述的那些窝囊废的影子。 从那个时候起,卜茁才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做人言可畏。 后来的事情,卜茁也在传闻里补齐了缺失的部分。 他的妻子在生下孩子后就跟人跑了,彼时卜茁不懂“跟人跑了”在那个小县城里是多么足以被架在流言的风口浪尖上的罪名,因为在面对这样的议论时,男人总是沉默。 他闭口不提被他人称作难堪的事,或许是觉得别人都难以体会,又或许是他自己也不懂。 可别人的口舌并不会因为男人的和善就宽容几分。 小地方的人比起公序良俗,更愿意奉行当地长久以来的墨守成规,当他们认为一个人有罪时,哪怕是客观的事实,都只能成为男人有罪的佐证罢了。 在孩子们探究的目光中,怪人摇摇头,从包里摸出了一盒烟。 烟盒上还有些洗不去的、陈年的颜料。 听故事的小孩们眨巴着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讲,他看了看那些带着好奇的小萝卜头,又苦笑着将烟盒重新揣回了口袋里。 若尘愚就坐在画架前—— 在卜茁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那样的姿态。 也不看他的父亲,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画看。 地上散落着用过的画纸和一些作废了的草图。 他总是像在生病,日光从窗户里照进来,显得若尘愚的皮肤过于苍白了。 他们父子两个性格真是大相径庭。 卜茁想,但似乎又很是幸运,至少身为画痴的若尘愚能拥有一个同为画痴,还很爱他的父亲。 遗传学,当真是有说法的。 - 绘画小班并没有坚持太长时间。 因为大家纷纷小升初,学业变得更加繁忙了之后,那几个互相打掩护的孩子偷偷在这里学习的事情,终究还是被他们的父母发现了。 大人们将自家小孩从画室里拽走的时候,残忍得就像亲手撕碎了一张张彩绘的画。 卜茁看着画室里从人满为患,到只剩他们三个人,多少感受到了有些寂寞。 也正是从那时起,卜茁有了更好地观察若尘愚的机会。 她的视线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落在若尘愚身上,大概是现在只有这么一个静物对象可以参照了。 加上若尘愚大部分时候不会回应她的视线,很大程度上算是默认了卜茁的观察。 若尘愚的眉眼和他的父亲如出一辙,清冷而沉静地打量着自己笔下的一切。 乍一看是平易近人,实则透过光看去时,满是疏离。 他的鼻尖生着一颗圆圆的小痣,浑身上下都是一尘不染的,除了那双经常握着画笔的手。 他的指尖总是沾着洗不干净的颜料,或是长期练习素描所沾染的碳粉,将他的指节映得透亮,反倒立体了几分。 这就是一双天生该拿画笔的手。卜茁暗自认定。 她自以为观察得足够隐蔽,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整个画室现在拢共就三个人,就算若尘愚注意不到她,总还有另外一个人将一切尽收眼底。 “怎么样,我儿子是不是挺帅的?”怪人私下里偶尔揶揄她的花痴行为,还算是给卜茁面子,没有在若尘愚面前拆穿她的偷看行为。 卜茁这时候倒不好意思起来了,那点昭然若揭的少女心思多少还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的,因此她只好红着耳朵支支吾吾两句:“就、还好吧。” 怪人哈哈大笑几声,被她的反应逗笑了一般。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再开口时少了几分漫不经心,一颗真心实意被藏进笑容后面:“我觉得他很好,你也很好,我倒是挺希望你们就这样一起长大,凑合凑合一起过吧。” 卜茁也笑了,她在心里暗暗觉得这是一个不错的选项。 当人对生活抱有美好幻想时,总是会被现实迎头一击的。 事情并没有顺着怪人期望的方向发展,不只是卜茁和若尘愚没有办法如约一起长大,就连怪人自己,也被迫放下画笔,向命运服软,任由人生推自己向另一条路。 空荡的画室,他收起了自己的画纸颜料,将它们统统塞进了一个大的塑料袋里,在画笔颜料瓶的碰撞声里,连同自己一直坚持的梦想,一起打包扔进了垃圾桶。 怪人在垃圾桶面前站了很久,久到旁边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