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鸾心,也就是现在的四喜,在满屋的馒头香气里醒来。 暖融融的热气混和米面香从门口涌入屋内干冷的空气,是她许久没有感受到的人间烟火气。 摸了一把眼睛,孟鸾心醒转,自觉好久没有睡得这般香甜。前世死前的两月睡在天寒地冻的北塞,一床行军被压得又冷又硬,梦里都是刀光剑影阴谋算计,醒时情况更糟,众将士饥荒愁容。 倘若当年军中人人能吃上馒头…… 想起饿到营地的将士,想到霍刀滚落在地的头颅,孟鸾心牙关紧咬,翻身下了床。她身体保留着军中无论身体如何都早起叠被的习惯,很快料理好了屋内,出门正撞见于春淑。 一声“娘”还没出口,于春淑先讶异:“囡囡这就起啦?娘吵着你了?” 孟鸾心活动了一番筋骨关节答道:“昨夜不就说好了?我出去叫卖,您好在家补补觉。” 坐在家中,机遇不会从天而降。 她信于春淑的说法——他们娘俩靠卖馒头卖不出三两银子。正是因此,她要亲自去集上走走瞧瞧,寻一件来钱更快的差事,先解燃眉之急。 “丫头,你知道上哪儿卖去吗?”于春淑瞧女儿懂事,眼尾笑纹没消失过,“晌午前就能卖完,娘回来再休息也不迟。” “娘,你当我随口说说吗?去哪儿卖你告诉我便是了,女儿又不蠢。”孟鸾心揣摩着少女心思,蹦跳着抱住于春淑的胳膊,展露出女儿娇憨。 “这……” 于春淑顺势搂住她肩膀,感受着手下单薄的身躯,惊觉女儿已长到了自己胸口。村中其他女儿家长到这岁数也都开始操持家务,甚至有些连婚事都定好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被哄着点了头,将一笼笼馒头盖上蓝布架到车上,目送林四喜出了门。 “娘,晌午再会!”四喜冲挥手告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于春淑瞧着又有点懊悔,追到门口连珠炮似地蹦出一堆叮嘱来:“馒头就在田头市集卖,那儿的婶子人好,不会挤兑你。来买的都是庄稼人,人心眼都不坏,就是脾气冲点。别跟人起冲突,也别叫人欺负了,没卖完也没事,拿回家来吃就好——” * 孟鸾心推车沿着家门口土堆的路走了一阵,感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长得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皮肤黑黄,身体劲瘦但瞧着精神很不错。 同行农人中有几位将她认了出来,招呼道:“四喜丫头,小时我抱过你哩。你这双眼睛又黑又亮,跟你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黝黑的汉子一巴掌呼噜到她头顶:“转眼都这么高了,身板还是瘦——都知道帮家里做生意啦?” “叔,吃馒头不?”孟鸾心仰头,见缝插针地招呼道,“刚出锅,一文钱一个。” 汉子憨笑两声答道:“你这丫头跟人算账还挺厉害,我们都在家吃过啦,你要到田头卖给光棍去。” 话虽如此,同行人里还是有不少买了两个馒头走,说是做工累了可以当干粮。林伯昌人老实,在村里名声不错,从前打过照面的农人乐意花点小钱帮衬这对母女。 孟鸾心瞧出来了:“叔,你要是晌午缺干粮不用这么早买,饿了上田头找我,放在蒸笼里还热点,揣在怀里都凉了干了。” “你瞧瞧,想得还没个丫头想得周全。” “你那眼力见也不怎么样?让人家小姑娘推馒头车,不知道帮上一手么?” 众人相互取笑起来,田埂头一时间充满了欢呼的空气。 孟鸾心天不亮就出门,到了田埂边的市集见有三两架馒头车摆好了位置,几个婶子站在边上叫卖。 “香馍馍,白馍馍,细面嬷嬷,一个肚里热,两个肚里实,三个肚里撑哩——”婶婶叫卖有自己的腔调与词句,嗓门尖亮,像唱戏似的。 孟鸾心学不来这个,在临近处支了摊子,清清嗓也开始叫卖:“叔叔伯伯,来口馒头吧!一文一个的大馒头哩!” 一句出口倒是没引来什么庄稼汉,引得邻近几摊的婶子齐齐望过来。 “林家丫头,是叫四喜吧?” “是春淑家的妹子?多大了?没见过呀。” “从小身子弱哩,爹娘当个宝似地藏着。” 村里没什么新鲜事,市集上多了个面生的丫头,婶子们自然你一眼我一语地谈个不停。 “可怜见哩,你爹可是个大好人叻。这条田埂从前都是烂泥,涨水时给冲断了好机会,还是你爹提的拿石头铺路。” “得亏你好起了,不然春淑妹子还怎么活?” “林家老太婆没上你们家闹去吧?她可是出了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