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那一卷《女诫》,虔诚的奉上去,低下头恭恭敬敬地道,“这是祖母让我抄的《女诫》。孙女知道错了,以后必不会像先前那般莽撞,一定好好约束自己,谨言慎行,请祖母原谅孙女吧。” 老太太反倒笑了,随手接过她的《女诫》放在一旁,看也不看。她凝神看虔意半晌,背着光只能看出一个磊落的轮廓,那眉眼之间带着倔强,像极了他的当年。 老太太心里心知肚明,嘴上虽然是承认错误,心里哪里会将这些真正记进去?只不过看着她还在,略略能约束一下自己的脾气,这样已经很好了。就像昨日,她什么也不顾,横插进来也要为薛熙琳说话一样,虽然《女诫》是抄了,认不认真,会不会记住,她想来日要是还遇上像薛家那样的事,她这个孙女还是会毫不畏惧地冲上去,该说什么便说什么。 女儿家要有这样的钢骨,来日也不会太受欺负。先前是自己多虑,总觉得她规矩礼法不谨严。可是昨日在薛家看见她的举止,她心里更多的不是无奈与不取,反而是由衷地欣慰。站得笔直毫不畏惧,一身瘦骨有铜声,忽然也透过她看见了故人。 何尝是不痛心的呢?这样刚直的性子,在很多很多年前,一个人的身上也有过。她害怕这种性子却又喜欢这种性子。因为如果生不逢时,就会要了人的命。当年惟鉴就是宁死也不肯入俗流,才被罗织罪名,那群人贬的贬散的散,就连身后事,都无法顺心遂意地办周全。 于是她害怕了。从前年轻,总以为人与世争是争得过的,后来碰着了南墙,也亲眼尝过了血泪,知道这样的性子会害人,不想让后人,再走前人的老路。 老太太沉默了半晌,眼神柔和,只是看着她。虔意却不敢看祖母,低下头紧紧的盯着床榻边沿,一颗心在腔子里砰砰直跳。 良久,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老太太忽然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像很多慈爱的祖母都会做的一样。 “愿愿,”祖母这样亲切地唤她。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如同那夜泛舟于汴河上依约曲折的箫鼓,又如同窗前那株只能看得见瘦影的梅花。这一声“愿愿”之后,又是一阵极长的沉默。 阁子里温馨舒适,仿佛无比亲切家常,仿佛她们之间本来就没有别离多久,还是其乐融融,还是自小就养在祖母膝下的儿孙。 却只听祖母温慈带着沙哑的声音,徘徊在头顶。 “若是来日我到那样的地步,你也会那么做吗?” 虔意有些迷迷糊糊的,可能是昨夜就没有睡好,可能是周遭太过温暖,让人简直想要睡去。她听不懂祖母所说的是怎样的地步,或许是下意识就根本不想听懂。沉思良久,没有回答。 只觉得这样的时光难得,于是脸颊贴着舒适软滑的被褥,贪恋地偎在祖母的身旁。 而祖母似乎也没有期待着她的回答,极缓极缓地抚着她的头发。 因着早晨起来,帐子两旁的烛火还没有点亮,燃了一夜,积累下嫣红的竹蜡。晨光弥散在室内,点好的灯放在帘幕外头,辉光潋滟。阁子内却昏暗得如同弥漫着雾气。 多么稀松平常的一个早上。 她无端便生出些本能的眷恋来,觉得这样的时光真安心,真惬意,恨不得长长久久,就这样依偎在祖母的身旁。 却又觉得这样稀松平常的日子珍贵异常,因为十年她都没有受过这样的温存。虚无缥缈,仿佛下一刻便会随风扬散,再无踪迹可循。 从萱寿堂出来,天光大亮。这几日都是好天气,不太暖也不很寒,厚褙子加在外头刚刚好。 可意和寄意早就在含章可贞里等着她了,自家姊妹那是一点客气也不讲,一个坐在她最常坐的罗汉榻上,支使着婢子把窗户半开,一个坐在下首,正嚷嚷着要换盏茶。 虔意扶额叹了口气,这哪里是妹妹来见姊姊,这端的是要来抢劫偷家。 可意还是很懂礼貌的女孩子,见她微微弯腰,绕过帘幕走进来,忙直起身阳光灿烂地朝她打招呼,“阿姊回来啦!我们等你好一会了。”她边说边充分发挥察言观色的本事,“阿姊,祖母没说你字丑吧?” 虔意平心静气,坐在可意对面。素荣换了热乳酪来,笑道,“娘子们起得早,朝食想必还没吃。婢子们不懂事,大清早先上茶。这是出门前备下的热酪,淋了桂花蜜,娘子们用一些吧。” 可意笑眯眯接过,拿着勺子在表面撇桂花。凝脂一般雪白光滑的表面淋着金黄的桂花蜜,不说吃着香甜,光是摆在那里,就已经很赏心悦目了。 虔意故意怄她,“你嘴不甜,多吃点。” 可意也不生气,姊妹们之间玩笑惯了,一天不拌两句嘴还觉得若有所思。她悠闲地把桂花蜜撇匀了,画出一个大圈,映得窗外蓝天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