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平日身体一向健朗,要不是昨天动气伤心,兼之晚上风露所侵,也不会如此轻易便生起病来。 大哥哥职上有事,爹爹也上朝去了。娘娘在里面照料着,他们兄弟姊妹便一齐站在纱窗外等候。 过了会子,才听见极轻的步履声,是吴嬷嬷从屋子里转了出来,低声道,“已经请郎中来看过了,不是什么大碍,就是着了风寒,心中郁塞。哥儿姐儿们先回去吧。大娘子的意思,让六姑娘暂且搬到四姑娘屋里去,让老太太静静地养着,等好了再议。” 众人都道是,本来可意就因为上回裙子的事情,对这位大伯父家的妹妹很不满,听见称意要搬去与她同住,霎时跟如临大敌的狸奴一样,又不敢再吴嬷嬷面前表露出来,只能巴巴儿看着虔意,希望大姊姊能出来说句话。 不过转念一想,大姊姊好像还是最惨的那一个,也就只能唉声叹气地暗暗认了命,耷拉着眼睛对称意干巴巴地道:“那你跟我来吧!” 女孩子们先走了,郗混本来也要走,见虔意神色不太好,刚迈出去半只脚拐回来,充分发挥作为哥哥的口头深切关怀,凑过去问,“昨儿一切都还顺利吗?那么晚回来,没出什么事吧?” 虔意心不在焉的摆摆手,本来要感念他的好意,可是一抬眼看见他那表情,委实不像是真的担心同情的样子。说起这个就来气,上元节明明要带着她的,还真放心大胆让她跟着那宣国公的小厮走,让她大晚上在汴河上荡啊荡。 于是嘴下也没留情,乜他一眼,启唇道,“没什么大事,哥哥放心吧,春闱在即,还不好好准备你的文章。少分些心来七掺和八搅和,想些这想那的。” 郗混嘿了一声,掖着手道,“你这姑娘,怎么今儿个脾气这般大?”说着扭过头鼻孔朝天,“好好好,我不问了!我埋头苦读!我到时候我考个状元出来!我气死你!” 一旁的吴嬷嬷和郗涣都忍不住笑了,吴嬷嬷道,“两位哥儿都要考出个三甲,把满腹的学问拿去报效官家,让太平日子长长久久的。” 郗涣也听闻了上元节寄意拿裙子的事情,见她眼底憔悴,还有些旁的话不好在人明说,只舒展眉目温声道,“听说上元节六妹妹不懂事,往大妹妹这里拿了一条红罗裙去,她在家里自小被娇纵了,在这里失了礼数,还请妹妹好生管教她,不要挂在心上才是。”他顿了顿,声音里似乎带着些小心翼翼,“妹妹都好吗?” 他声音温柔,在熹微的晨光里,反而听出几分缱绻来。虽然是大伯伯的儿子,可那样家常又亲切的语气,越发衬得身边的郗混不是个东西。虔意不知道他口中这个模糊的“妹妹”究竟指的是谁,勉强支出一个笑,按下心中繁杂的愁绪,笑着说没有关系的,“多谢四哥关怀。” 郗涣还想再说一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彼此沉默一霎,四周倒安静下来,在蒙茸中间杂几声细长婉转的鸟鸣。 郗混扬声说,“快走吧你。” 吴嬷嬷就站在门边,颔首算是相送。虔意等他们都走了,这才上前几步,往屋子里张望,又怕声音太大,扰了里中人的安眠,只好偏过头问吴嬷嬷,“祖母睡了吗?” 吴嬷嬷摇了摇头,“大娘子在里面侍奉汤药,三娘子要进去看一看吗?” 虔意颇有些惆怅,“祖母那天让我抄《女诫》来着,昨天早晨本想呈给祖母看,因着薛家大爹爹的事,没有来得及。如果祖母还好,我想把《女诫》呈上去,或许能让她心里顺遂一些。” 吴嬷嬷听了这话,心里十分宽慰,却又有些发笑。想想老太太是从不把《女则》、《女诫》这些东西放在心里眼里的,只不过是想约束她的性子,才让她抄了一些罢了。 吴嬷嬷便朝她招招手,提起裙子越过门槛,和声道:“小娘子随我来。” 重重帘幕里,两旁的隔窗还糊着白棉纸,些许透着外面枝叶的光影。孟夫人刚好端着汤药出来,见虔意站在这里,不免朝吴嬷嬷递了个眼色。吴嬷嬷只点了点头,笑着小声说,“大娘子安心。兴许老太太很愿意见一见三娘子。” 孟夫人是知道她们祖孙之间的心结的,想到这里,便也没有阻拦,只是用眼神示意虔意,提醒她祖母还在病中,不要直着性子说忤逆的话,多宽慰宽慰才是正理。 吴嬷嬷便掀帘,目送她进阁子。屋里静得很,老人家惯常礼佛的沉檀逶迤在每一个角落,甚至连一应陈设器物都以疏阔朴拙为要,带着深沉的涵蕴,仿佛以此便可对往昔时光追踪蹑迹。 地心里的四足香炉香漫出清烟,与丝丝袅袅发苦的药气混在一起。莲青色的帷帐被银勾勾着,如云似雾,里面依稀坐着个人影,那是祖母那微扬起头,正在看外面的天光。 见到她来,反而还有些诧异,掩唇咳了咳,问,“你怎么来了?” 虔意双手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