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罗斯城东,阿特拉赫山。 站在山麓的矮丘之上,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高仙芝,呆呆看着远处那片满是硝烟和厮杀的战场,整个人宛若入定一般,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高仙芝闭上眼睛,面色悲戚的说道:“臣有负陛下之托,更是负了麾下的那些将士……” 他身边一位身材高大、肌肉贲张的年轻将军,向高仙芝说道:“都护,敌人来势汹汹,我军损失惨重,当下理应暂避锋芒。” 高仙芝看向那年轻将军,问道:“李嗣业,我问你,唐军残部还有多少人马?”.. 李嗣业回道:“不足万人,左厢右厢还有前军,都被敌军分割包围,与中军失了联系。汉拔那部、俱战提部、撷丹部以及其它扈军,不肯再战,正在后撤。” 高仙芝咬了咬牙,大声喝道:“传令下去!收拢一切人马,明日与敌军再战!” 李嗣业闻言,急道:“都护,大食军队是我军人数的五倍,葛逻禄部又临阵倒戈,大势已去,再战便是死路!” 高仙芝红着眼睛吼道:“高某戎马一生,又怎会畏战而逃?!这般回去,还有何脸面再入安西,又如何向圣人交差?!” 李嗣业挠挠头,劝道:“都护,您率兵深入敌境,后无援兵,盟友叛离,大食军勇猛敢斗,落败也在情理之中。我和您都前去战死,谁来报效国家呢?” 高仙芝听见这话,面露迟疑。 李嗣业又道:“封判官仍在安西,只要您回去一声令下,不用多时就能再召集起数万大军,来年再寻大食报仇便是,又何必要留下来,平白无故的舍了性命呢?” 高仙芝长长叹了口气,向李嗣业问道:“依着你的意思,当下应当如何做?” 李嗣业:“某建议,收拢残部,退守白石岭,尽快退兵。” 高仙芝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告别了高仙芝,李嗣业走向军中,朝着营地行去。 一路走来,唐军上下,皆是伤重,哀嚎和呼痛者不计其数。 李嗣业面色凝重,入了中军临营,向哨卫问道:“段秀实呢?” 哨卫回道:“段别将在后营,正在照料伤员。” 李嗣业点点头,来到后营,瞧见一名年纪轻轻、样貌儒雅的男子,正在帮忙包扎伤员。 见李嗣业走来,段秀实站起身,拱手说道:“见过李副将。” 李嗣业摆摆手,将段秀实拉到一旁,低声说道:“都护同意退兵了。” 段秀实在袍摆上,擦了擦满是血污的双手,向李嗣业问道:“李副将都向都护说了?” 李嗣业先是点头,接着叹道:“说来也是奇了,你教我的那些话,都派上了用场。都护本来还想与敌军决一死战,后来听了那些话,回心转意,改了打算。” 段秀实看向伤兵营中的凄惨景象,慢慢摇了摇头:“这场仗,打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继续了。” 李嗣业:“谁说不是呢,出征时将近两万余名唐卒,真正能回到安西的,怕是只有数千了。” 段秀实:“回去的路上,怕是不得安生。” 李嗣业:“你担心,大食军会趁势追击?” 段秀实摇头道:“秀实担心的不是大食人……西域诸国人心本就不稳,眼下唐军新败,保不准回去的路上,会被他人偷袭。” 李嗣业一愣:“偷袭?谁来偷袭?” 段秀实:“怛罗斯之战,大食人胜了,安西的势力强弱有了变化,以往那些想要脱离大唐的属国,恐怕会心生歹念,再与大食暗中勾连,意图不轨。” 李嗣业:“西域诸国,不过是跳梁小丑,我看何人敢造次……倒是大食人,他们会趁机入主安西吗?” 段秀实:“我听闻,大食国内的内乱尚未平息,安西军此番虽然折了万人,但主力仍在,只要局势不再恶化,大食人就不敢东进。” 李嗣业听出段秀实的话语之中,有着言外之意,不由问道:“局势……不再恶化?此言何解?” 段秀实抬头看向天空,长长吁了一口气:“希望是我杞人忧天吧。” 战场的另一边,大食军帅帐。 一身黑衣、又裹着头巾的中年男子,看着桌上的地图,默然不语。 在他身边,一位身穿铠甲的络腮胡大食将军,恭敬的说道:“总督,接下来我们的军队,应当如何进攻?” 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将头转向大食将军,锐利的眼神使得后者不敢直视,声音中满是威严:“济亚德,战前我就说过,你才是这只军队的主帅,我只是来临阵督战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