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盛,距城郊百里的紫宸殿笼罩在强盛的日光之下,阳光如同顽皮的孩童,正肆无忌惮地透过窗户窥探内里之人。 “阿舅,案子虽已了结,幕后之人却迟迟没有现身,还请阿舅增强长安城守卫,以备不患。”玉子藤躬身行了一礼,神色万分凝重。 皇帝亲自把他扶起,通过方才玉子藤的阐述他已知晓慈恩寺一案的始末,如今见玉子藤如此担忧京都安全,不禁欣慰地笑了笑,“阿舅会派人安排的。”说着想起什么,语带调侃道:“听说你这几日常与柳家的小娘子见面,可有此事?” 玉子藤答得坦然:“不敢欺瞒阿舅,确有此事。”话落补充道:“但都是为了案子的事,柳二娘子曾无意中见过一位关键之人。” 皇帝瞥了他一眼,故作奇怪道:“朕又没说不许你去找她,你如此紧张做甚?”说完不等玉子藤开口便面露沉思,话锋一转道:“不过柳太傅的孙女,的确是与你相配。” “太傅他老人家历经三朝,可谓忠心耿耿、德高望重;其子柳侍郎也是尽忠职守、颇有才干;柳夫人更是名门之后……” 玉子藤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出声打断了皇帝的自言自语:“阿舅,您忘了师父说过的话吗?” 殿内刹那间陷入沉寂,侍立一旁的太监洪公公两股战战,心里却称奇不已,普天之下能和圣上如此说话的,公主府的玉郎君怕也是头一份。 更奇的是圣上竟丝毫不见怪罪之意,反而如寻常人家的长辈一般没好气道:“朕还不是希望你身边能有个知心人陪着。” 玉子藤摇了摇头,神色极为认真,“我知道阿舅是为我好,可我意已决,此生不会娶妻,便不用去祸害那些无辜的小娘子了。” 皇帝长叹一声,半晌无言。 玉子藤见此撇了撇嘴角,嘀咕道:“而且我就算不是早亡之相,也不会娶柳二娘子的。” 气性这般难以捉摸的小娘子,他是有多想不开才要娶她? 皇帝气笑了,“你不愿娶?人柳太傅若是得知你的情况,估计还不愿意把孙女嫁过来呢!”说着面上露出几分庆幸之色,摸了摸下巴道:“这么一看你不喜欢倒是好事,免得到头来朕还得舍下这张老脸替你求娶。” “朕虽是天下之主,却也不能寒了老臣的心,下旨之前自然该说明一下你的情况,否则与骗婚何异?” 玉子藤一边听一边打了个呵欠道:“阿舅,您没有其他吩咐我就先告退了。” 皇帝噎了一噎,转瞬摆摆手,看上去颇有几分嫌弃,“去吧去吧。” 玉子藤笑了笑,正要转身离开,皇帝忽然道:“后日是阿英的忌日,你阿娘应是不会回来了,你代她去上柱香吧。” 他脚步顿了顿,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知道了,阿舅。” 皇帝望着玉子藤的背影出了会神,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坐回案前,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笑骂道:“他倒是想开了,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可朕做不到,更何况他还是阿姐唯一的孩子,朕如何忍心看着他就这么走向死亡呢?” 洪公公听着平日里不怒自威的圣上近乎呢喃的声音,心下戚戚。 公主府的这位郎君哪哪都好,偏偏运道不好,也不对,是运道太好:生来尊贵,无灾无病。 按理说此乃厚福,可或许是“全则必缺,极则必反”。玉子藤六岁那年,长公主和驸马请来友人无羡子,欲令他拜无羡子为师。不料无羡子一见到他就点出他乃是夭寿之相,原因是他运道太好,正如水满则溢,长此以往必然有损寿元。 当时圣上也在一旁,听闻此话连忙询问可有破解之法,却见无羡子摇了摇头,表示他也没辙。长公主只好先让玉子藤拜无羡子为师,至于其余的日后再说。 可一年,两年……无羡子那边非但没有寻到破解之法,反倒逐渐推算出玉子藤的寿元,直到玉子藤十岁那年,无羡子推断他活不过二十岁。 长公主听了险些当场昏厥,驸马更是不复往日风雅。洪公公觉得,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日驸马的那个眼神:深不可测,无波无澜。 驸马只问了一句:“敢问真人,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无羡子也只说了一个字:“等。” 等什么呢? 谁也不知道。 一年年过去,玉子藤便如长安城所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般平安顺遂地长大了,可谁也不敢轻视无羡子的那句推断。 直到如今,圣上仍时不时会因玉子藤的运道而愁苦,长公主和驸马前阵子更是出门远游,不消说,自是为了寻找破解之法。 可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过两年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