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希冉到了浦宅,天才彻底亮起来。 哥哥的地盘,明明没多少家丁,仆妇却是不少,丝毫不显冷清。 下人自是识得她,纷纷行礼唤声“姑奶奶”,而不是“沈夫人”,直接将她领到了夫人房里。 路上,亲热禀报道:“夫人早起了,正在用早膳,大小姐过去,正好能赶上。” 蒲希冉心情太差,也不说什么,只低低“嗯”了一声。 到了房里,果不其然,顾愉已是穿戴整齐,吃着饭。 见她进来,没像对待客人那般虚假客套,只将垂头丧气的她,唤到自己跟前,又吩咐小厨房,去煮姑奶奶爱吃的来。 她喜欢的那几样,卷春饼、丝瓜汤、烤肉、冷面……顾愉都记在心上,有时候,比她哥对她还上心。 小厨房很快呈上来热气腾腾的筋饼、土豆丝、烤肉和甜辣酱,蒲希冉用手撑着头,索然无味地、用筷子扒拉了两下,不单一口也吃不下去,还红着眼圈,眼见就要刮下来一阵雷阵雨。 顾愉用帕子掖了掖嘴角,叫人将早膳撤了下去,一并屏退了房里的仆妇,只余姑嫂二人说话。 “瞧瞧,这是怎么了?一会儿要是让你哥看见你掉金豆子,他又去跟人拼命。就是我这当嫂嫂的,也跟着担心啊。” “嫂子,我没事。”蒲希冉摇了摇头,不知那是不是嫂子的警告,却是将眼底的酸涩,强压了回去。 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怎么没见着我哥?” 不过没话找话,转移了话题,也想让自己控制下情绪。 哪知一提起哥哥,更想哭了。 顾愉“嘘”了一声,声音不轻不重地开口:“他前两天去旧王府唱了场堂会,这不嘛,回来以后就累着了。这会子还没起,让他睡迟些。” 蒲希冉点了点头,将声音压低了许多。 顾愉又笑起来:“不至于这么夸张,咱们正常说着话,不要紧。你哥哥又不是纸糊的,只是别叫仆妇叫嚷就是了。” 这般看来,倒像是小姑,比自己更心疼夫君了。 “是。”蒲希冉自然是知道,哥哥打雷都不会醒。只是嫂子爱护他,才因而多替他着想些。 “跟嫂子说说,怎么了,不管怎样,嫂子是过来人。就算帮不到你什么,也能帮你出出主意。”顾愉拉过她的小手,轻拍两下手背,以示安慰。 “是不是妹夫不大好了?奉天的战乱,我也听说了。蛮荒之地,时好时坏,一群土匪,跟野人似的。那些都是没完全进化好的。” 顾愉暗自揣度着,可是妹夫在回来的途中,被流弹伤了眼睛、因炮弹而失聪;还是手脚、脸哪里出了问题。 也替她小姑一家担忧,若是从事别的行当,健康有点缺损,还不至于天塌了。偏是唱戏的,身体的哪个部位、哪怕是节骨分明的手指,都得追求尽善尽美,不能稍有差池。 否则角儿在台上唱戏,胳膊一伸出去,六根手指头。那是让戏迷享受、消遣、沉沦去了,还是祸害观众,让衣食父母害怕,出戏去了。 “想着妹夫才回来,你们小两口准要说说体己话,便没去叨扰。这般看来,得空,我也得跟蒲郎过去走走。亲戚就是要多串门,感情才不会生疏。” 顾愉正想着如何去安慰她,妹夫的戏涯因生病匆匆结束,在鼎盛时期淡出大家视野,往后要如何做好心理重建。 忽觉得这个妹妹命太苦了。 她倒是也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劝些‘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的屁话,可她嫁了个角儿,焉能不知道,伶人挨过那么多打、吃了那么多苦,终于熬出来了,大红大紫了、日进斗金了,结果天不遂人愿,这一切戛然而止,从前的苦累都白受了,谁能接受得了。 接受不了从云端,重新跌下凡尘。心态好的,以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饱食终日;不够坚强的,可能会玉碎瓦全,直接从戏台上跳下去,亦或拔剑自刎。人生就当花团锦簇、轰轰烈烈的,像戏里的人物。 “你们从天津卫来,自然知晓有许多手艺人。若妹夫真唱不成戏了,要么你们回娘家,还能学些手艺。或者,他从前在沪上,可有还学过些什么别的?唱戏的,没有不会拉琴的。若他能拉下脸来,以后给你哥拉琴,你放心,往后有我们的一口肉吃,就准保有你们的一口汤喝。大富大贵的日子没了,但衣食温饱,总不会短缺。” 蒲希冉听完嫂子的话,心里五味杂陈,有几分不好受。 她犹豫的许久,还是摇了摇头,开口羞赧道:“嫂子,他没有受伤。我们是因为别的,闹不愉快。嫂子,不知你跟我哥哥的闺房之事,和谐吗。” 顾愉始料未及她会这样问,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