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轩起初还当是自己眼花了,直直站在原地,直到朝思暮想的人,朝自己走过来,他方醒过神来,知道不是又一场梦魇。 宋亦慎安排的护院试着站出来,想挡在不知分寸的戏迷前面:“沈先生现在需要静养,痊愈后会登报说明,以免戏迷担心。小姐还请互相理解,为沈老板好,就别打扰他正常生活治疗。” 她还没走向他,就被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拦下了。仿佛自己再往前一步,便会被当成小鸡仔一样拎出去。 “什么小姐,是妇人。这是我太太。”沈林轩像往常一样,面色如常,唇角挂一抹时浅时无的笑意。 护院忙放了手,低头道歉道:“不知是夫人,是我等有眼无珠,抱歉。” 沈林轩已没了从前、对她几乎出于本能的维护,随和笑笑说:“不必知晓,本来没什么。” 蒲希冉所有思绪都在担心他,也没在意他是否维护了自己,像从前一样。 只当她家少爷,性子和善,不为难下人。 作为炙手可热的公众人物,当然得为民主平等的新时代、新思想作出表率。 “怎么了?是不是回来的路上受伤了,还是在奉天身体不舒服?我一直担心你到那里会水土不服,从哥哥那得知奉天在打仗,我每日忧心如焚,总怕你有闪失。”蒲希冉走过来,十分自然地牵起他的手,抬头,摸了摸他过于消瘦的脸颊。 就看见他红了的眼圈,压根没往他会哭的方向联想,只当是身体微恙的表象。 沈林轩被她触碰了一瞬掌心,肌肤相贴,仿佛前尘旧梦一瞬间便回来了,他还在北平,也没在奉天知道那许多秘密。 可镜花水月终究做不得实,他将手臂抽回来,忽觉有几分看不懂她了。 既然不爱,又何必做出这副殷勤的样子。 于是,他眸中泛寒,带了笑,打量着她,说:“怎么了?怕我死在外面,没人给你衣食无忧的生活?” 按理说这样的生活,哥哥也能给。只是在浦宅,做嫂子的眼中钉肉中刺,终究难捱,也是心疼哥哥。 沈林轩都懂。 但蒲希冉不懂,那个说‘你不必为我踮脚,我会低头’的男人没了,还是她的幻觉,她自己想象出来的,从来没有过。 此刻,沈林轩站在她面前,却仿佛与她隔了一道银河。真诚与热忱没了,一直带着她最不喜的玩世不恭、漠不关心的笑。 “怎么了?是不是怪我没及时陪在你身边,照顾你。其实我也后悔了,我就该同你一道去奉天的。我原担心,我对戏班的事不甚了解,还要你陪着我分心。”并非臆想,而是他台上头一遭出错,就是因为她坐在台下。 角儿对艺术都是精益求精,她帮不上什么忙,便不能影响他。 “是我太过谨慎,小看了自己。我不懂规整戏班,但能照顾你的饮食起居。下回,不管你去哪里跑码头,我都不会让你一人了。我再不听你的了,就算你不准,我也要去。” 蒲希冉试着去跟他共情,有几分理解他愤怒的缘由。 都说男婚女嫁,就是为着往后生病了,有人照顾自己。 她这个太太却失职,让他成了亲,还跟以前孑然一身时一样。 她不委屈,也不给自己找理由,何必跟病人计较那许多。 面对素不相识的病人,都会包容三分,何况是她最亲近的人。犯不上对家人苛刻,把耐心和温柔都给陌生人。 开口哄道:“对不起夫君,让你一个人在外漂泊。是我做得不好,以前考虑事情不全面。不气了好不好?” 若他是去外面游山玩水了,倒也行。 但是出去讨生活,委屈也是情有可原。 “你吃过饭了吗?会不会痛?我去同医生问问。”蒲希冉见在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转身准备去主治医师办公室,就被他拦了下来。 “吃了,等你会饿死。不必问,我已办了出院手续。”沈林轩薄唇紧抿,说。 蒲希冉没再坚持,医生日理万机,还有许多流民需得医治。 只想着等回去哄好了,再直接跟病人询问,照顾他吃药,将身体养好了。 与他一块离开出了医馆大门,听他冷嘲热讽,蒲希冉没解释,倒是有几分不明白。 “既从北平回来多时,怎不回家?” 哦,原来她知道自己早回来了。 沈林轩轻描淡写地押下两个字:“没家。” 又马上改了口:“不想。出去玩了,外面好啊。花花世界迷人眼。” 蒲希冉觉得他变了,还是自己从未了解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