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只能清醒不到一个时辰的病人,总之,这位枢密使竟然并未故意为难他二人,与裴云暎机锋几句,便任他二人离开。
一路畅通无阻,右掖门离身后越来越远,直到走到廊庑,裴云暎才脚步停了下来。
陆曈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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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量一下陆曈:“你怎么样?”
“没怎么样。”陆曈答:“只是去给暗室里的人治了个伤,他请我坐下喝茶,还没喝就被你摔了杯子。”
想到刚才他在严胥面前摔杯子的动作,陆曈心中一叹。
真是够冲动的。
裴云暎看着她,没吭声。
陆曈想了想,道:“其实那杯茶里没毒。”
裴云暎之所以紧张,或许以为那杯茶添了东西。
他打断陆曈:“如果有呢?”
没想到他会在这个问题执着,默了一会儿,陆曈才接着道:“有毒也没关系,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百毒不侵。”
他无言片刻。
“日后如果再有可疑的人找你,你就先让人去殿前司寻我,若不在,找萧副使也是一样。”
陆曈愣了愣,心头倏然浮起一丝异样。
裴云暎这话说得微妙,三番几次为她撑腰,看起来还极为认真,总不能风月流言听多了就假戏真做,亦或者是发现少时苏南破庙的救命之恩,这人就态度变了。
救命之恩,当真值得他如此?
何况细究起来,应当也不算太“救命”。
见她迟迟不语,裴云暎问:“听见了吗?”
陆曈抿了抿唇,答非所问:“你很忌惮这个严大人?”
虽然刚才裴云暎在严胥书房中举止张狂,仿佛下一刻都要挥刀把严胥的桌案劈了,可他从前事后并不会如此认真叮嘱,似乎当初面对文郡王、面对戚家时都不如此刻严肃。
能做裴云暎对手的,也绝非普通人。
“是,很忌惮。”他没好气道,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陆曈:“不过你倒是胆子很大啊。”
“你指的是什么?”
“拿刑统威胁严胥,想来盛京也只有你了。”
他面带了点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就不怕人家恼羞成怒,蓄意报复?”
陆曈淡道:“殿帅也知道我将梁朝律背得很熟,这个时候不拿出来用岂不是亏了?”
“再者,”陆曈正视着他的眼睛,“我是因为殿帅缘故惹这一身麻烦,又是为你说话才会出口威胁,殿帅怎么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为我说话?”
裴云暎眉眼一动,望着她笑道:“这么说来,人情债越欠越多,都让我有点无地自容了。”
“我看殿帅倒是坦然得很。”
他沉吟,“这样下去,我不会只有以身相许为报吧?”
“殿帅这是报恩还是报仇?”
裴云暎嗤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目光越过陆曈身后。
陆曈转身看去,廊庑后,青枫走近前。
“我让青枫先送你回去。”裴云暎收回视线,对陆曈道:“以免人多眼杂,回头被人瞧见。”
陆曈微微皱眉,这话说得他们像两个私会偷情的野鸳鸯。
她问:“你呢?”
“我还有些事没处理完,”他对青枫示意,又道,“晚点再来找你。”
……
和裴云暎告别后,陆曈回到了医官院。
她回去时已是下午,崔岷入宫奉值去了。林丹青看见陆曈裙角血迹吓了一跳,还以为她是出什么事了,陆曈只说是去给枢密使受伤的手下行诊蹭的,林丹青再三确认,确定她无事才松了口气。
“崔院使怎么把这差事交给你?”她坐在床,一面看陆曈换下被血蹭脏的医官袍,一面摇头,“如今整个宫里都在乱传裴云暎与你之间的关系,严胥本就和裴云暎不对付,这个时候来找你十有八九来意不善,下回要是再来,你就称病别去了,免得多生事端。”
陆曈闻言心中一动,把脏衣裙放到盆里,“严大人和裴殿帅真有这么大过节?就算为了……那也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何至于此。”
严胥和先昭宁公夫人的那点事,盛京高门家多多少少都听过一点。但论起来,终究是一辈的事。且昭宁公夫人早已逝去多年,严胥也不至于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林丹青撇了撇嘴,“可别小看男人的妒忌心和小心眼,那严大人如今都四十多了还不曾娶妻,外人都传说他是给先昭宁公夫人守节。”
“爱而不得多年,心人还死了,可不就容易变态么,心态扭曲也是寻常。这种事,话本子里写得多了。”
陆曈感到难以理解。
她问:“除此之外,他们就没有别的过节?”
林丹青想了想,认真与陆曈分析,“咱们刚刚是从感情方面出发,严胥看不顺眼裴云暎。咱们从别的地方分析分析,也是一样嘛。”
见陆曈仍是不明白,林丹青盘腿坐在床,细细讲与她听:“枢密院与殿前司,一个掌握调兵权,一个掌握统兵权。枢密院有权无兵,殿前司有兵无权,相互制衡,你想,一山不容二虎,两相见面,自然眼红,给对方下点绊子也是常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