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的同桌是我们学校足球部的王牌。他的身体能力,即他无人能及的速度,彻底改变了学校球队的培养策略——以“资历”为中心的权力架构转为以“能力”为重。羽山千纱陪我看了同桌的几场训练和比赛,对我说出了以上结论后她就没再来了。 她离开前说对我招了招手,说:“你同桌,天生该吃这碗饭。” 这大概是在称赞同桌在足球上的天赋吧?但我实际上不是很懂,我只知道,只要千切豹马在场,我的视线便不会偏转。因而我会很喜欢和同桌对视时的那一瞬,就像是我的世界里的他,也将我纳入了他的世界。 我做不到与他持有相同的视野,也没人规定我一定要看到对方的视野;我与他本就是不同的个体,视线能够交汇但不可重叠,体温能够传递却不可交换……但是,偶尔,我也会思考,如果我也能看见同桌眼里的风景,那就好了。 于是在某一天,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一天,“命运”以奇异的方式变成我的愿想,降落在了我面前—— 千切豹马,腿部受伤——确诊为:右膝前十字韧带断裂。 嘈杂的声音掠过我的耳朵。 眼睛前有东西吗,我不知道。 脑袋好像飞出了身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周遭一切,都被我拉长、扭曲、搅拌着、变成了凝固的腊。 分不太清,他们是谁,我是谁。 光怪陆离。 ………… 背部受到了击打,很重,也很痛。 “小柊!” 明亮的声音唤醒我。 我仰头,追寻着从我身后走到身边的人。是羽山千纱。 “千纱……” 我霎时感受到有潮水在我体内涌起,它们奔流,离开了我这片海域:“千纱,怎么办……” 面前的她没有说话,目光寂静无声,下落、下落,下落至我的眼眶。 “我……搜索,韧带……难恢复创伤……”我断断续续地挤出单词,从咸咸的海水里打捞起我丢失的语言,拼凑出唯一能顺利演奏的断章,“医院,看他。” ***** “那就去吧。” 羽山千纱从衣兜里掏出纸,一整包都递到宫川柊的手里:“哭得这么伤心……要我陪你一起吗?” “要。”宫川柊抽出纸,擦起眼睛,直直地用视线拽住她,“千纱,我害怕。” “害怕什么?” “豹马。” ……太简略了,如果不是她很熟悉自己的发小到底是什么性格她还真的猜不出来。羽山千纱看着她快速收拾好桌面上的东西:“不信任他?” “不是。”宫川柊摇摇头,拉着她的袖子就往外走去。羽山千纱从侧面看她,见她动了下几下嘴唇,但更多的没说出口。 一路无言。 ***** 千切豹马凝视着屏幕上他发出去的地址,除了这段由他打出的文字,他不知晓还有哪里是他能将目光安然停靠的港。 一切突然都变得陌生起来。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手下布料的质感不似平日,机器运转时细微的嗡鸣,腿上的束缚,以及……在他身体内,隐隐作痛的是什么? 陌生。 熟悉的都离他远去。 想发出声音,但口舌无法动弹。 想离开这张病床,但身体无法行动。 动。 为什么,动不了。 为什么,没法动。 模糊的片段如胶卷倒带穿透他的脑海,迅速短暂地播放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幕。 他之前在做什么?奇怪,记不清了。 “豹马。” 谁。 “豹马……” 有熟悉的气味在靠近,一点一点灌入鼻腔,驱散了鼻尖的消毒水味。 “我在这里。” 一只手闯进他的视野,抽出他手中早已息屏的手机,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千切豹马顺着手撤回的轨迹平移视线,最后落定在宫川柊的脸上。 宫川柊? “我来看你了。”她抿了抿嘴巴,面上是少有的犹豫。眼眶下,有红色。 千切豹马缓缓想到,宫川柊,是她。他的同桌,现在到达了他身边。 “啊……柊。” 他的目光停靠在她身上。小小的风拂过耳畔,吹落起一阵温热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