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蕤乘青雀,扶摇而上九重天。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南夏疆土,不,不仅是南夏,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南夏王城阴康。 在过往十一年中,他眼中所见世界,不过偏隅之地南夏的深宫。从极殿走向那张王椅,快走需三百七十一步,若走得慢,可走上个四百二十三步。 这四百二十三步,便是他的世界。 幼时,他曾觉得这世界很辽阔,很满足。只因那时从极殿出来,他还有另一处可去。 那时金星殿内住着他的母亲,南夏王朝的王后。母亲总是微微笑着看向他。母亲盘着高髻,耳垂处一根细细长长的金线吊着红玉坠子。 母亲生的极美,眉目含笑。 母亲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古老的迷梦。 母亲,不喜欢他,更不喜欢从昆仑下山的神女希。——预言中,他未来的妻。 夏蕤突然止住风,骑坐于青雀背上,茫然不知所措。 “王?” 青雀口吐人言,不解地问他。 夏蕤迎风坐在高空处,目光所及,赤水化作一条深褐色暗红的细线。越过赤水,行到西极洲畀予国边境,便是厌火国。 神女希就在那个地方。 她受了伤。 她,仍住在厌火国王子的寝宫内。 夏蕤又突然怒意勃发。他控住青雀,怒气冲冲地道:“走!” 青雀被他用手勒住脖子,被勒的翻了个白眼,结结巴巴地问:“走、走去哪里?” “不回家。” 青雀嗯了一声。 “也不去厌火。” 青雀茫然不解地追问:“那,王,您究竟想去往何方?” 云层中的风吹动夏蕤十一岁介于孩童与少年之间的俊美脸庞,狭长的眼在风中微眯,端正而绵软的唇瓣微翘。 “去赤水,海妖宫。” 六道中第一妖王的命令,青雀从不质疑,俯身,猛地下冲。 厚重云层一层层下坠,夏蕤坐于雀背,微眯起眼,面上神色莫辨。他从高空俯视,赤水宛若一道狭长红河,连接西极洲广袤沙漠,截断通向神殿的路。 畀予国为女子之国,三面靠海,一面依山。 畀予国与南夏隔着茫茫沅水,沅水支流流入畀予,再汇入赤水,潺潺蜿蜒至北极洲荒原。 东西南北四大洲,每处都有上万子民。 这世界版图如此之大,究竟要多久,他才能实现古巫预言,一统这四大洲? - 耳边风扑簌。 青雀并不能行于海上,到了赤水岸边,黑色礁石铸就的高崖耸立。黄昏落日将海面染成一波一圈的赤金色,金色夕阳落于夏蕤周身。夏蕤孤伶伶一人立在岸边,脚踩赤水沙滩,摸了摸青雀脑袋。“你先回极殿。” 青雀辗转鸣了一声。 能被六道第一妖王摸了头,它倍觉荣幸。 夏蕤命青雀离开后,背对着黑崖,淡淡道:“出来吧!” 云层拖着晚风下坠,落地的云团中渐渐现出一头巨兽身影。巨兽浑身金毛,落地后与黑崖齐高,夏蕤立在岸边,堪堪只到它蹄上半寸。 夏蕤头也不回,淡笑一声。“你就是她身边的幻生兽?” 幻生兽历来只存于古籍,全身金色,额上生一眼。眼中可窥苍茫万古,也可直入人心。据闻幻生兽额心的独眼便是法器,人若直视其中,便被摄去心魂,沉堕入幻境之中不得出。 阿寂缓缓地抬起右蹄,迎着夕阳走向孤伶伶立在沙滩的夏蕤。 每走一步,身形便缩小一分。 等走到夏蕤身边,阿寂已变化成寻常金狮大小,额心竖瞳宛若一面蓝汪汪的竖镜。 “王,”阿寂缓缓口吐人言,叹息道:“神女已被魔气侵袭,若不早日救治……” “救治?”夏蕤冷笑着截断。“方才孤分明见到,她此刻正在厌火王宫中,与那宴楼卿卿我我。何来危险?你又为何要托梦于孤,让孤赶至此处?!” 阿寂沉默,良久,又叹息。 夏蕤倏忽转头,死死盯着仍比他高的幻生兽阿寂。“孤来了,可孤见到的是她正在与旁人你侬我侬!你让孤如何救她?!” 夏蕤逼问到阿寂脸上来。 阿寂沉默。 海风吹得夏蕤一身咸湿,头顶王冠被吹歪了,扣在颌下的细绳勒入皮肉。他怒冲冲地瞪着阿寂,像是一个孤伶伶的孩童帝王。 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