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起了凉风,转角处烛影摇曳。 沈曦裹紧了衣裳,起身合上窗子,止住了咆哮的风声。 还好没下雪,不然今晚怕是难以入眠。 沈曦看了眼案牍,半个人高的档案堆叠成一座小丘。她苦中做乐地想,看来今夜冤枉了风雪。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个住处,她总不能一直在北镇抚司住下去。 人生在世,无外乎衣食住行。按她的平日里的花费,大概只有“住”上占了大头。 沈曦在纸上计了一笔。 卫所有食补,每年发有布匹,她的薪水供给自身绰绰有余……甚至还能存下一点,买一块龙尾砚。 但好像……不只要养她一个人。 沈曦还有个妹妹,十一二岁正是花季。 平日里她鲜少接触家中的妹妹,隐约中记得她喜欢穿鲜艳的衣服。 又不只是衣服,有道是长兄如父,她应该送她去读书去习字,教她焚香操琴、呤诗作画。 沈曦把这些东西一一写下,临了合计的时候,发现开支超出了几倍。 罢了罢了,只能再省省。请不起夫子,她可以教她。 沈曦划去几项,又重新添上书笔的开销,还是超了许多。 她从出生起便没有为银钱之事发愁过,直到今时今日才感受到一家之主肩上沉甸甸的担子。 沈曦揉了揉额角,倦意一下子涌上来。 窗外北风呼啸,门户饱受催残,嘎吱嘎吱的声音催促着她进入浅眠。忽然,声音停了半晌。伴随着一声扬长而沉重的噪动,寒风争先恐后地从击破处涌入。又听得“啪叽”一声,严寒被人堵在门外。 蜡烛一早便燃尽了,沈曦从桌上胡乱摸了一件利器,操着它慢慢靠近。 她出手的瞬间就被人拦下,那人抓住她的手腕,只微微用力,便缴了她的武器。 许是怕她故计重施,既便她手无寸铁也不肯放开她,直到重新点燃了灯芯,借着光他们看清彼此的面容。 “怎么是你?”陆少知问她,又看了眼掉在地上的匕首。 “这月都是我值夜。” “你们主管是谁?怎么安排……”陆少知皱眉,忽然想起来自己把她分给了纪凌那队。 他叹口气道:“今天你可以先回去。” 纱窗投射着鬼怪们张牙舞爪的影子。 沈曦未能迈出一步。 “这是命令。”陆少知催促道。 但很显然,他遇到了一个从不听从命令的新兵。沈曦不仅没有离开,还先他一步移开椅子。 “我尚未找到住处。”她垂下眸子。 “锦衣卫里不是有——”陆少知实然卡壳,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让她搬与那些男人同住,似乎确实有那么一些……不妥。 陆少知低下头沉思一会,忽然想起自家名下还有一户空着的房产。自从他升迁以后,陆老太爷便不许他住在外面,如今没人住,刚好拿来做人情。 “我有一个一进三合的房子,现在正空着,你可以住进去。”他又补充道,“距离合适,家具齐全,现在即可入住。” 陆少知此举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倘若现下能寻个好住处,她也好把沈秀接过来。 古人云,男女七岁不同席。让沈秀长久地住在外男家里,终归是不妥。 “月租几何?可立字据?”沈曦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并非她不怀疑陆少知别有用心,但在切实的好处面前她愿意承担必要的风险。 “明日你可以先去考察,之后再立字据。”他说。 沈曦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陆少知晚间赶来自然是有他的要紧事,事关先太女,他不得不急。 “二十年前的卷宗,”他吩咐道,“我们一起找。” 锦衣卫多是武官,陆少知在其中给她找了一个管档的文职。 但沈曦毕竟刚来不久,他没期望她对这里十分熟悉。 可是话音刚落,沈曦便指了指那堆叠成山的书案,是她今晚尚未完成的工作。 两个人一起翻找起来,还要注意着不要祸及其他。终于,他们在最底层找到记载二十年前裴太傅案子的卷宗。而上一个被任命调查这件事的人,是现锦衣卫指挥使。 “旧案重审,启用新人?” 陆少知听出她语气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嘲讽,即刻训斥道:“陛下是圣人,圣人无错。” “世界上没有圣人,就算有,那也只是一张蒙蔽世人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