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贾管事尚能稳一稳,所以并没有怎么兵荒马乱。虞南珠回到家,叫人先在外厅招待严未迟,自己则提裙奔向虞佑君的住处。 虞宅现下只有两处院子住人,一个是虞南珠的同怀园,另一个是虞佑君的同泽园。两个院子隔得不远,同泽园在前,同怀园在后。除此之外的其余地方只有日常洒扫,不曾住人。 在去同泽园的路上,虞南珠问贾管事话:“大哥现下如何?来了几个大夫?人醒着还是没醒?” 贾管事跟着虞南珠的步伐,走得吭哧吭哧,胖脸红得要冒烟。说:“姑娘且安心,那马儿是从大公子腿上踏过去的,没踩到要害,卫大夫们跟严都督派来的军医都说没有性命之忧。” 卫大夫“们”乃是卫大夫他们一家老小,祖孙三代。平时来虞宅只有一个卫大夫,大家也便只叫卫大夫。现在一下子来了三个,那就是老卫大夫,大卫大夫,跟小卫大夫了。 再加上严未迟的随行军医,虞佑君身边一共有四个大夫。听完这句话,虞南珠仿佛续上一口气。 贾管事也喘了口大气,接着说:“大公子左腿骨头断了,疼得厉害,小卫大夫就给灌了药,叫他暂时睡过去了。姑娘,四个大夫说,这骨头若是接不好,只怕大公子将来……” 会成个跛子。 虞南珠脚步微微一滞,须臾,又很快走起来。跛子有什么关系?总比没了一条胳膊强。 这时,她想起严未迟吩咐丁卯的事,严未迟这是怀疑此事并非偶然。 她就问:“来钱在哪?” 贾管事发愁,说:“来钱气不过周家扣着姑娘的庚帖,今日跟我一道去了都尉府。大公子身边跟着的是来吉,来吉叫马狠狠撞了一头,怕是要不行。来钱回来后就一直跪在大公子房外,说要不是他离了大公子身边,大公子或许不会被人撞倒,没有撞倒,也就不会被一头畜牲踩,来吉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哎,他难过自责得呀,快把自己怄死了。” 来钱跟来宝都会些身手,平时他们一个跟着虞佑君,一个跟着虞南珠,虽说遇上像甲辰壬午那样的是万万打不过,但临危拉一把人还是做得到的。 偏偏来吉不会这些把式。 虞南珠又问:“是谁派来吉过去的?” 说起来算不得大事,贾管事这几日忙于奔波都尉府,家中不重要的事便暂交给了一个叫杨通的大管事。 “叫人暗中看住他。”虞南珠吩咐。 贾管事一怔,会过意,说道:“我这就去办。” 虞南珠点头,接着又嘱咐他:“来吉那也要想办法尽力救治,不论用到什么药材,只管去库里取。” 贾管事应:“是,我已安排了别的大夫在他那里,待会我亲自过去瞧瞧。” “嗯,去吧。”虞南珠说道。 贾管事应声,扭头刚要走,忽然拍了下脑袋,“哎呀”叫道:“瞧我这记性。姑娘,大公子今天有惊无险,还得多亏了一个人。” 虞南珠眼皮一跳。 “谁?” “少都尉。” 贾管事从奄奄一息的来吉嘴里问出来,说虞佑君今日并没有与同窗喝酒,而是赴了周赟之约。那马儿朝他们冲过来时,周围人慌作一团,各自推搡奔逃,哪还管其他人。来吉个头小,被人不知冲到哪,只听一声惨叫,来吉回头瞬间,看到周赟正拉着他家大公子的衣袖,随即,他就被马给撞了。 岂不与前世如出一辙? 原来四时春之祸也并非巧合,而是有人处心积虑。 前世随着她出嫁,虞佑君日渐颓废,周赟夺取虞家产业的速度可谓摧枯拉朽,且神鬼不知。当贾管事意识到不对劲时,周赟早已掌握了所有主动权。仔细想想,这其中若无人相助,仅凭周赟姑爷的身份,只怕难以不露马脚。 可想,那杨通早已搭上周赟这条船了。 虞南珠苦笑,轻喃:“果然是家贼难防啊……” 来钱在同泽园跪了小一个时辰,腿麻了,眼泪也流麻了。但他想,这是该他受的。 院中晚风簌簌吹动一丛绿竹,虞南珠走进院门时,看到的便是个神情木然的来钱。檐下风灯把来钱的影子压缩成团,她走过去,叫他起来。 来钱起不来,仰头沙哑道:“我对不起大公子,对不起姑娘。姑娘,你罚我吧,叫人打我一顿,打得半死最好。呜呜……姑娘,我心里难受。” 前世也是这样,四时春坍塌时他并没有陪着虞佑君,虞佑君少了一条胳膊,来钱就亲手斩断自己一根手指。他不敢断臂,因为他还想伺候虞佑君。可惜虞佑君命薄,他去后,来钱在坟前结草屋守庐,也不知最后守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