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哭那话说得绝断,小梳便刹那被惊得双眸陡红,心弦若崩。 只因这世上的小儿女再是年少无知,对于情之一字却皆是无师自通,断字识句间已知晓尘缘了尽,丹凤门外的骆辛儿既是无辜,但此刻,有一世间于小梳便也无异于立时崩塌,尘飞烟灭。 料沈哭早绝五情六义,独对那一双霎时被伤心洞穿的无辜眼睛,到底自疚怜惜,缓抚了这小姑娘一对双肩道:“小梳,沈哭虽已自绝于世,却自知在世间还另有职责,便是离华岛的安然之外,还等着我们小梳长大成人,可将她交托给可托付之人!” “小梳不要别人,只要沈哭!”那个小姑娘却已尖叫出声,面上伤心终于不掩,一时涕泪横流。 须知这既是这小姑娘第一次情窦初开,她的一时欢愉便是从未有的,但她的伤心便也是从未有的,经此一痛,她自此对待感情这件事,自然也绝不会同她第一次般全无顾忌、似之飞蛾扑火。 沈哭心中虽是动情,只愿这世间忽只不过眼前这一刻,便这样护着这小姑娘一生一世也是好的,但他到底是曾身在洪流中心的人,面庞之上后来悲伤一笑,冷硬手骨轻轻拂去小梳眼角溢出的泪水,一字字缓道:“我家小梳合该配的是世间最好的奇男子,他定会踏马而来,有一日将我小梳妥帖收在心怀间,守好她的一世安和,然此,却已是沈哭平生都不能再给予小梳的奢侈之物!” 这本是安慰之话,却也是定了最后的终词,那小姑娘听得便是字字如铁刀剜入她心,知是此生的再不能相关,人倒是痴住,缓缓也移目来看沈哭,虽是内中肝肠俱断,脸上泪水既绝,倒比她刚才泪水横流时更让人怜惜。 沈哭目光略移,再瞧得她桌子上那半盒至今仍不舍得扔的残胭脂,由此面色愈难,更不忍看。 他是过来人,如何不懂初妆就,为谁看? 可惜终不可以是他! 但每个人既都有不同的面目、不同的过去,他们的一生便好似已为一些东西所左右,脱不出,救不回。只是这样的一件事,这小姑娘如今对世情尚是浅薄,尚不懂罢了! 但若真等她有一日懂了,便当真可算是一件好事? 寒夜冷寂,独立中宵,薄月后来便将沈哭一道身影砍得欹斜。 柳叶刀但只割破了表皮一条缝,那缝隙里滚滚而出的过往便足可杀人灭口,那曾经结痂的地方,如今便又是细血纵流,不可回望。 但岂非也唯有巨大灾难的承受者,才能久炼成钢,百劫余生,一无所伤! 六年,六年的时间已不算短。但若有些东西绝不会被忘记,要根深蒂固地还刻在记忆之石上,那么他又何必再去忘记! 不记此痛,何以为警醒? 既记此痛,又何以再为情! 霜水已降。骆辛儿不知何时已站在沈哭身后:“沈大哥,小梳睡了?” 沈哭并未说话,只是沉沉点了点头。 骆辛儿便幽幽道:“女孩儿家的心事,别人粗莽不会懂,但沈大哥却一定会懂。” 沈哭顿时知晓其来意,双颊遂还泛些苦难之笑:“若骆姑娘是来劝沈哭的,那便不必,沈哭是不祥之人,小梳的身世本已可怜,沈哭绝不愿将自己的灾难再无妄添加到她身上!” 骆辛儿眼中猛起急色:“沈大哥何不再作考虑一回,辛儿从不信天下两两有情之人,还能叫第三样东西挡了!”她只因心中已是死灰一团,自是不肯旁人再走了她相同的路。 “骆姑娘,此事从来就没有可能之处,又何必再添一伤心之人,还望不必再说,沈哭心意已决!”沈哭回身,他瞳色虽深虽痛,说话间却也是无有转圜的余地。 骆辛儿料得如此,也只得垂下头去另道:“辛儿辗转难眠,一来是为小梳的事,二来辛儿谢沈大哥和小梳相助之谊,只是辛儿薄资在身,若要还清两位的款助,也不知是何年月……” 沈哭眉宇这才一字稍展开些,暗色中凄凉化笑,人劝道:“若为钱财便是小事,我和小梳本是不计之人,此番一路颇有盈余,若能让骆爹爹安心住在客栈之中养病,便是最好的一件事!” 骆辛儿眼中既是欢喜又是感激,就听沈哭忽又道:“但我如今这样相待小梳,想来一两日间我二人情面难转圜,好在小梳心性爽直,又无从见过多少人事,沈哭在燕京城别有要事需办,便还盼沈哭不在客栈时,辛儿姑娘能妥当替我照顾于她!” 骆辛儿既是体贴之人,听着已忙点头道:“便是沈大哥不说,此事辛儿也应当添手的。” 沈哭自此放下一件心事,再见她眉宇间哀恸之色仍是未消,便道:“想来你的心事也还是未真正消解?” 千古难解,惟情一字。料骆辛儿闻言眸中果又变动,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