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府里的门客,也不是只能攀附裙带的纨绔。朝廷,也要顾及到人心的。”
冼敬道:“便是不能显戮,也不能姑息呀!”
陈萌道:“那就放逐,她已经四十三岁了,一个四十三岁的女人,还能做什么呢?陛下!”
郑熹道:“最好悄悄地办。此事,臣亦有失察之过,幸而她这些年为官倒也勤谨。鲁王之乱,也曾有功劳,请陛下赦其罪,以彰陛下圣德。臣去与她谈谈,最好是让她做个隐逸。”
皇帝道:“她辜负了我!她辜负了我!就这样纵容了?”
郑熹道:“陛下,天子富有四海,也当容忍四海。”
皇帝道:“我要再想想。卿等且去。”
丞相们也离开了大殿,出了大殿,冼敬道:“这个事……”
陈萌冷冷地道:“做人要讲良心的!她既是女人,就再也不能做什么了,你还要赶尽杀绝吗?未免过于心黑手狠了。”
“她乱了伦常。”
陈萌冷冷地道:“你只管这样说,看走在大街上会不会有人冲你背上吐唾沫!”
郑熹道:“莫要争吵了。她出仕三十年!一朝如此行事,你们该担心,朝廷上会不会出乱子!咱们该弹压住下面的人,让他们不要想着混水摸鱼。”
陈萌率先离去,他想去找一下亲家,商量一下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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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熹则去了大理寺狱,大理寺狱的氛围很怪。几乎整个大理寺的人都围在了外面,又有裴谈在一间牢房的门外,想进又不敢进的样子。见到他来,才匆匆让开。
郑熹道:“让我们说几句话。”
裴谈低低地叫了一声:“相公。”
郑熹摆了摆手,裴谈沉默地走了。
郑熹走进囚室,见祝缨正盘膝坐在床上,居然像是没事人一般。祝缨见他来了,倒也礼貌,从床上下来了。床板吱呀作响,听得郑熹直皱眉。
“你不能是女子。”郑熹说。
“我就是。”
“你闭嘴!你曾大病一场,已然丧命,游于九泉之下,令堂笃信佛法,心诚感动了上天,菩萨显灵渡化了你。起死回生有违天道,观世音也是男转女,你就转了女身!”郑熹说。
祝缨道:“您怎么比我还会编呢?有谁会信呐?”
郑熹咬牙切齿:“待到遇赦,我安排你到一所道观里居住!你,老老实实等着,不许再挑衅了!”
“相公是厚道人,我也绝不会刻薄的。”
“你最好是。”
郑熹出了大理寺狱,冷冷道:“拿副镣铐来。”
武相和崔佳成的脸色顿时煞白,崔佳成年事已高,脸上的皱纹突然之间显得更深了。武相低下头,低声道:“相公,女监里……”
“我说了。”郑熹说。
最后从男监里拿了一副来,郑熹看着给祝缨上了镣,自将钥匙收了:“从现在起,她,比照当年龚逆,你们都不许单独见她!只许在外面守着,饮食送进去也不许搭话,一个字也不许交谈。谁也不许议论她。还不当值去?”
“是。”
众人作鸟兽散,官员固不敢再来,狱卒们也面面相觑。男监才要说话,武相大声道:“都议论什么?没听到相公的吩咐吗?”
周娓与付娘子提着两个食盒进来,两个人都不说话。祝缨抬起手来拿筷子,铁链叮当作响,付娘子一声抽泣。周娓道:“你既见不得,你到门口等着,我伺候大人用饭,收碗碟,咱们再一同回去复命。”
付小娘子低头走到了门边站着,周娓小声说:“大人,您先吃。我、我,会救您出去的。钥匙在郑相公那里,我能带锯进来。我再带一身衣服……”
“咔嗒”,手拷开了,周娓目瞪口呆。看着祝缨从钉成排骨架子的竹床板上剥下一窄条竹片插进钥匙孔,三两下捅开了镣铐。
一个四十三岁,失去了之前三十年奋斗来的地位的女人,能做什么?
越狱。
祝缨接着吃饭,边吃边说:“你也来点儿?”
周娓震惊了,半晌才说:“那、那您……”
祝缨吃完了饭,把小竹片从钥匙孔抽了出去扔在地上,合了镣铐扔到床上。揉着手腕,对周娓笑笑:“衣服呢?”
“有、有的!”
付小娘子一边抹眼泪,一边从裙子里摸出一个小包袱出来,里面是一套书吏衣服。
周娓道:“这个是吴娘子家的衣裳,她家里,您知道的,都是干这个的,这是小陶以前放在衙里备用的。浆洗得干净,也没上身过几回。”
祝缨抖开了衣裳,周娓帮她换衣服。
周娓眼角已有了两道细纹,眼睛仍然发亮,小声说:“大人,您带我走吧,总要有人跑腿的。至少让我陪您出京城。”
祝缨看一眼镣铐,道:“现在还不行,过一阵儿,你就知道到哪儿能找到我了。”
周娓又递过来一块腰牌:“这个您拿着。”
祝缨一看,是小陶的腰牌,问道:“我拿走了,他怎么办?”
周娓小声说:“先前丢过一次,补了一个,后来找见了,这个也没还回去,也没人找他要,就留下来了。从西门出,那里是新人,不认识小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