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祝缨催促说前面设宴了,张仙姑才放他们离开:“夜里冷,给一郎拿晒过的厚被子。”
祝缨道:“记着呢。”
陈枚与祝缨出了张仙姑的正房,看祝缨心情似乎不错,于是问出了陈萌要他问的话:“听说,有两位姑姑在这儿。”
祝缨一挑眉:“他怎么同你讲的?”
陈枚道:“阿爹说,他不说,到了您面前恐怕会说得更仔细,就如实讲了。我觉得还有隐情,对么?”
“他让你看几个人?”
“两个。如果事实就像表面的那样,只要看一个就够了,对不对?”
“走吧,她们就在前面。如今设县了,她们也有职事。梧州离京城三千里,公文往来不便,有什么事,还是一次讲明、讲定才好。否则拉拉扯扯,耽误事儿。”
“您的意思是?”
祝缨道:“设县了,官吏名单要定。”
“哦哦,这个好办。”
“走吧。”
两人到了前面宴已经摆下了,祝缨先不入坐,把陈枚带到花姐与小江面前,道:“这是当年陈相公的孙子,陈大的小儿子。”
陈枚乖乖地给一人一人行了一个礼,小江侧身避开,扭脸走到祝青君身边坐下了。
花姐道:“她不善与人交际。”
陈枚道:“明白,明白的。您还好吗?家父家母都很想念您。”
“我很好,你父母呢?也还好吗?”
“都很好。”
花姐还记得陈枚的哥哥,又问他:“大郎呢?听说娶妻了。”
“是,嫂嫂是施相女孙。”
又说了几句话,花姐道:“他们在等你们开席了。”
祝缨与陈枚才上面坐下,祝缨先举杯,大家先饮三杯,不外感谢皇帝、感谢朝廷、陈枚跑这一趟也辛苦等。
陈枚又敬祝缨,再敬在座各位。
都客气完了,苏鸣鸾挺身而出,拿出了准备好的奏本。陈枚先看祝缨一眼,才问:“这是什么?”
苏鸣鸾理直气壮地道:“咱们梧州,如今有六个县了,但从来没有一个刺史在梧州理事。请朝廷给我们一个刺史。”
陈枚放下了酒杯,已经知道他们的意思了,但他还是问了一句:“你们心中已经有了人选了,是也不是?”
“当然。”
“那……写在这里面了吗?”
山雀岳父道:“当然写了,我们也画押了,还请贵使将话带到朝廷。我们只认自己认定的人。”
陈枚有些为难,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一个县令还能忍,祝缨要做刺史,他怕皇帝气死。
苏鸣鸾双手保持着往前递的姿势,所有人都盯着他,陈枚硬着头皮接过了奏本,道:“我、我也不能保证。”
赵苏笑道:“您能给转交朝廷就好了。”
接下来的酒席,陈枚差点没吃出滋味来——他要怎么办?
祝缨道:“不要担心。”
陈枚勉强笑笑,他还有一件任务:拿回字据。不答应这个,字据肯定拿不回来。骗回字据,回京之后不办刺史的事儿?
他不敢。
不知道祝缨还有什么后手。
他只好自嘲地笑笑:“我担心也没用,我又没有办法的。您事事都出人意表,又算无遗策,必有万全之策。”
说到这里,他忽然好奇了起来:“您有失算的时候吗?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呢?您明明可以活得更轻松些的。您已经位极人臣了,您自己不说,何到于再回梧州?”
这说不通的。谁不想在朝廷里呼风唤雨呢?
祝缨道:“谁说我现在活得不轻松了?我将以前掩人耳目的精神省了,这一分精神放到别处,你知道我有多么的自在吗?”
陈枚哑然。
祝缨道:“至于失算,多了去了。我小的时候,只想有一间茶铺,养活一家人,不用奔波讨生活。然后就被抓去当赘婿了,亲爹也吃了官司。想救亲爹,又被郑相公抓去要我做随从。好容易从他那里逃出来,遇到你们家找失散的亲戚。跟着进京,又被个纨绔一句话扔进大牢。出了大牢去考试做官,本以为能够平安一生,又遇着了刺客。南下梧州,想蜷在这儿,朝廷又嫌我在这儿经营太久,非给调回去。回京的时候,我都三十一了,三十一年,惊喜不断。
每一件事,都出乎我的意料。
算无遗策?万全之策?你哪里来的这样的想法?嗯?”
“呃……”
祝缨笑笑:“一会儿给你看样东西。”
“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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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饱,陈枚收好奏本,跟着祝缨到了书房。如今论品级,祝缨只是一个县令,陈枚还是执子侄礼,老实站在她的桌前。
祝缨拉开抽屉,取出一个信封,从中抽出一张纸来:“来,看看。”
陈枚踮着脚尖上前,只看了一眼,脊背生汗——这就是陈萌让他讨的字据。
他喉咙发干,说话声间也呜呜的:“这、这是……”
“你家这个舅爷,上辈子别是你们的债主吧?”
陈枚道:“谁说不是呢?阿爹在家里骂了三天,又不能大声骂,气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