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地方，许疏月才明白慕云笙为了执意要请自己来观刑。
昏暗的大理寺牢房内，仍是上次审讯刘义的那间审讯室，各式刑具摆放在四周，地上、墙上负了一层厚厚的血迹，已经在岁月的沉淀中变成褐色发黑，又往上舔了新鲜的血液。
其中几个刑具甚至还在往下滴血，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洼，溅开细微的血线。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铺面而来，许疏月不由得微微捂住了鼻子，视线从一旁站着的卫寒林身上扫过。
卫寒林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又瞧见他身侧，站着的慕云笙，四目相对，慕云笙没有说话，只是扬了扬下巴，许疏月这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地上跪着的人。
男人穿着一身血衣，鲜血晕染了白色的囚服，几乎要看不出底色，鞭痕破开薄薄的囚服，裹挟着鲜血的嫩肉一起翻涌而出，与麻质纤维混合在一起，几乎分辨不出。
他跪在地上，黑白相间的头发如杂草一般，混杂着一些稻草泥泞，像是在泥中滚过一圈，格外的狼狈，低垂的脑袋仿若无声无息一般，叫许疏月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折磨而死。
头发遮挡了他的面容，许疏月看不清她的长相，正要上前细看，便有一狱卒上前，一把扯过他的头发，狠狠地往后一拽。
男人吃痛，被迫顺着力道一起向后仰去，好叫自己少受些苦楚，却仍是被头皮上的刺痛激地一张脸都皱紧了，口中还在“嘶嘶”哈气。
嗓音粗粝，嘴角沾着鲜血，准确来说，是满脸都沾了血，混杂着泥泞，显得格外狼狈，许疏月细细辨认，总觉得这张脸莫名的有些熟悉。
直到看到他口中镶嵌着的翡翠门牙，才从久远的记忆中翻找出一个有些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与眼前人渐渐重叠，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她想起来，此人是许丞相的一个远亲，她幼时曾见过，他还曾抱过自己，送过不少东西予她，算起来，他还算是自己的表叔。
只是毕竟是远亲，他来得也少，之后就鲜少见着了，若非那两颗翠牙实在叫她印象深刻，她怕是还没容易记起他来。
“表叔？”许疏月不由得惊呼出声，男人被这一声称呼惊到，艰难睁开被血糊了一半的眼睛，直到看清眼前人，忙低垂下眸子，不敢再看她。
许疏月微微蹙眉，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唤了一声“表叔”，便见男人的身子轻颤了颤，瑟缩着往后躲了躲，却被狱卒挡住了去路，无法后退，只得垂着脑袋。
开口，声音像是被灌了无数砂砾，粗哑的不行，声音也低低，几乎只剩下了气音，许得她细细分辨，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小姐莫要胡说，小人不过是位卑人轻，不敢与小姐攀亲，还请小姐莫要折煞了小人。”
他说的“攀亲”，自然不是与许疏月，而是与许丞相。
许疏月视线盯着男人看了半晌，看他仍是不敢与自己对视，只得暂时放弃，转而看向一旁的狱卒，“他是什么罪？”
她知道，此人被抓来是因着贪污的案子，但同是贪污，也有刑罚的轻重。根据本朝律法，根据贪污的赃款多少，判定刑罚不等，此外便是主谋与从犯，量刑也有不同。
狱卒没有直接回答，案件调查过程中，有关案件的详情一概不得轻易透露，这是卫寒林入大理寺以来定下的规矩。
虽知道许疏月身份不同，但还是不敢轻易回答，看了眼卫寒林和慕云笙的方向，似是在征求两人的意见。
见卫寒林轻轻点了点头，狱卒这才回话。
“此人乃是贪污案的主犯，经过审讯，得知其一直仗着丞相府的关系作威作福，利用丞相的名头将骗取其他官吏的信任，进行大规模的贪污。”
许疏月闻言，心中震惊，眉头却是蹙得更紧了。
视线落在地上的男人身上，当真是这样吗？总觉得这件事儿另有隐情，转头看向慕云笙，正对上慕云笙望过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虽未发一眼，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些疑惑。
片刻后，慕云笙与许疏月、卫寒林从刑房中走了出来，卫寒林引着两人去了自己的书房。
大理寺出去办案公堂和监牢，便是诸多房间，这些房间多是腾出来摆放案卷，剩下的便是给衙役官吏办公休息。
卫寒林如今已是大理寺少卿，仅次于大理寺卿，自然有专门的书房供其办公，且位置清雅，鲜少有人经过，很适合谈话。
下人送上三杯茶水，便走了出去，阖上门，只剩下夕阳西下的暖阳顺着窗户爬进了屋内。
“方才的审讯，你怎么看？”慕云笙没和卫寒林说话，倒是先问起了许疏月。
许疏月抿了抿唇，“方才那人确实是丞相的远亲不错，我小时候曾见过他，印象还算深。”
又抬眸看他，“你是因为这个才叫我过来的？”
是也不是。
慕云笙没回答，许疏月便当他是默认了，轻轻叹了口气，“我虽然曾见过他，但毕竟是远亲，这么多年我也没见过他几次，对他也不甚熟悉，恐怕没法儿给什么有用的意见。”
许疏月以为，慕云笙之所以叫自己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