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后,李严坐着顶小轿去了县衙。他如今面颐园额颇具富相,一看便知是位不为升斗米麦操心的士绅。 李府三老爷是享福惜身之人。像他的祖父那样为大义捐躯,或如英年早逝的父亲那样劳碌都不是李严期待的。 他更希望子孙绕膝,做个长长久久的富家翁。 今天下午三生堂的老周来给儿媳妇朱氏把过脉,确定有喜,这个消息让他像喝了蜜水般浑身上下都透着舒坦。 不过现在他着急的却不是庆祝的宴席,而是趁自己的兄长——大老爷李肃还没从南昌归来,赶紧找范县尊把分家的事商定才是正经。 正想着,轿子停了,他估摸长随林子夫拿了自己的名片正往县尊府上投刺。 果然,不一会儿林子夫的声音在轿外低声道:“老爷,县尊请您到厅叙话。” 李严“嗯”了声,双抬轿子又走起来,很快再次停下、落轿,帘子掀起。 李严从里面走出来,手扶平定巾抬头看了看,整理下身上的道袍,转身跟着名提着灯笼的范府家人步入宝瓶门。 方才轿子走县衙后门进来,停在园夹道。去厅的话需绕过园和眷属居住的区域才可。李严来过多次,对这里很熟悉了。 一般县令每日卯时(5-7点)到前衙开始办公,酉时(17-19点)散衙后回到后衙与家人同处。 不过李严知道只要没什么大事情,本县都会在酉时初刻(17:30)便散衙。 范太尊回到后面用过夕食,正好是现在的时间——戊时初刻(19:00-19:30)左右。 这会儿是一天最放松,且最适合谈些隐秘事的辰光。 刚迈进月亮门,就看到范县令一身居家深衣大氅,已经在厅台阶下背着手相迎。 “哎呀呀,县尊老大人在上,学生怎敢劳您大驾,罪过、罪过!” 李严是举人身份随时可以出任县吏员或代理县令的,所以他对范县令自称“学生”。 “选之(李严的字)老弟和我还这样客气?哈哈,今夜月色正好,老夫正需一友相伴,你我厅品茶赏月如何?” 范县令小眼睛眯成细缝,心里却猜不出什么缘故让李严这个时候求见自己。 两人寒暄已毕,李严扶着范县令共同步入厅面窗并坐,清亮的月光铺洒进来,照在屋内盛开的白色牡丹上,瓣透出蓝莹莹神秘的色彩。 很快有小厮煮好茶水,为二人烫净细瓷小杯,斟满金色的茶水后退了出去。 范县令先是问了李著的情形,闻听朱氏有喜忙贺他双喜临门。 聊了两句收成和铺面生意上的话,便低着头呷茶水,随后不紧不慢地问他说:“选之,你家中喜事连连,不好生铺排庆贺却提灯照影来见本县,可是有什么要事?” “大人明鉴千里!学生此来确实有桩家事不知该如何处理,特向县尊请教。” “啊?”范县令增么也没想到是“家事”,他愣了下,放下茶盏揣起手皱眉:“贤弟,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你这……好像是要给老夫出难题呵?” “不敢、不敢,学生怎会做那等事呢?只因这桩事涉及人伦与法度,学生举棋不定久矣,如鲠在喉啊,所以才来求教。 大人本县父母,见识广博、法务熟悉,万望大人给与指点一、二,学生必然知恩图报!”说着李严离席,深深下拜。 范县令听他这么说,这才重新露出笑容,伸手扶起李严请他归位,同时说::“好吧,既然选之你虚心上门,我也不好一推了之。 你且把前后讲来我听听,究竟是何事令你这样不安呢?” 李严心中大喜,忙把自家父亲去世前后情形,以及李肃把持家产的事由大致说了一遍。 范县令才听了前边几句,想起与李丹对话,他已心中有数,脸上却没显。手捋胡须想了想说: “照贤弟说法,你兄长接管家务后抚养文成公和足下成人,你二兄做到知府,你自家也是举人功名。贵府兄友弟恭,可喜可贺,然则这又有什么毛病呢?” “这……,”李严心说:敢情我白讲?老东西非要我自己揭开这层不可! 只好回答:“大人呐,兄友弟恭这是圣人教诲,原有之义。 但是……,大兄他把持家产多年,即便我兄弟二人成婚后也未主动提及划分家产之事,而我二人因大兄养育之恩,亦不好开口,故而拖延至今。 但现在二兄没于王事,家中交由寡嫂主持,两家的孩子们也都大了,再拖下去不是个办法。 一大家子男男女女住在一起也越来越不方便,才起了是否该划分清楚,然后三家各过的心思。 “唔!了解!”范县令点头:“这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