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颖说了句:“谢先生赠茶。”
男子手中的刀停住了,半响后回头,脸上有一个僵硬的笑容:“什么好谢的,不过就是粗茶而已。”
成颖望了望天边:“既然天色尚早,先生既然不急着做饭,要不坐下来,同我饮一杯?”
男子犹豫了一下,眼珠子骨溜骨溜转动了一下,而后将手中的刀往案桌上一插:“好。”
成颖给男子添茶后,自己再饮上几口,茶香萦绕唇齿之间:“这茶甚好,虽说不上琼脂雨露,也算是甘醇。”
男子几次望向成颖:“这不过就是山的那头,村民新采的新茶而已;这穷乡僻壤的,哪有先生说的好?”
成颖将茶一饮而尽:“那看来,先生在这穷乡僻壤偏安一隅,过的颇为舒适;也许早就忘却了庙堂之上的那些尔虞我诈了吧。”
男子的目光一凛,猛的一下站起来,往旁边一闪:“你是如何认出我的?”
成颖从剑鞘里抽出那把如秋水般带着寒意的剑,冷冷地指了指屋檐下的那具石鼓:“这穷乡僻壤当中,也就只有先生您懂得它的价值了吧;如果是寻常的村野莽夫,估计它早就被当成是石墩子或者是砧板了吧?是吧,班定远先生?”
男子脸上并无惧色,抄起一把刀:“我是班定远,没错;所以是董卓,让你过来杀我的?”
两人剑拔弩张之时,成颖突然将取出半截的剑插回剑鞘之中:“董卓确实悬赏来捉拿你,可我真的是路过的,讨一杯茶水喝。”话毕,便迈开脚步往门外走去。
“等等。”背后班定远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的杀气。
成颖并没有回头:“先生,是担心,我走出这院子后,便会找一批人过来,扰了先生的宁静?多虑了。”说着,又往前走了一步。
班定远拿着刀的手暴出了青筋:“我凭什么相信你?”
成颖此刻微微一回首,也许他的余光也瞥见了那刀的锋芒:“不需要相信,我并无意卷入你们朝廷的纷争中;也许庙堂之高,才是先生心之所属;可江湖之远,才是我的容身之处。”话毕,便真的走出了院子。背后虽然充斥着班定远的杀意,可是这杀意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风又一次将窗户吹来,也吹断了成颖的思绪;紫禁城夜里的寒意将他拉回现实:他望着灯光下那十具石鼓,嘴里叨念了一句:你们才是那些见过庙堂之高,江湖之远之物吧,受过庙堂的祭拜,也在草莽之间受过风吹雨打。
按照朱茗和成颖的约定,朱茗会将书放在那小楼的案桌之上;那小楼门轻掩,如叩三下,无人应答,那自可入内取走书本。
每次,朱茗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案桌,心想,我跟他真没缘分;偌大的紫禁城,能相遇,也挺难。
故宫文物装箱之时,朱茗的手被木刺所伤,晚上回家,母亲打着灯,为她挑刺;母亲将针放煤油灯上烧一烧,再寸寸地检查着朱茗的指尖,嘴里还不忘唠叨着:“怎么那么不小心,活虽然紧张,自己也得当心。莫要自己一个人搬重物,折了腰,那就麻烦大了。”
低头之际,朱茗看见母亲颅顶的银发,想起如果故宫文物南迁,她就得跟着走了;鼻子一酸,竟然有些抽泣:“母亲——”
此时,母亲似乎找到那根刺了,埋头:“忍着点哦,针往里一挑,刺出来了,血也流了点。”
“好了。”母亲再次抬头之际,朱茗已经哭成泪人。
“好孩子,很疼吗?”母亲心疼,抹去她眼角的泪痕。
朱茗抽泣着,扭过头去,只是想起分别在即,那眼泪就止不住,就哽咽着说:“不疼——我只是想起,很快就要离开了,心里难受。”
母亲也触景生情,眼泪也流了出来:“好孩子,我和你父亲都支持你随故宫文物南迁。你忧心什么,一路上,有馆长、有同僚、还有宪兵看守文物;南下后,总比在这危城安全;也能让你父母多宽心。你只需多多给我们写书信,即可。”说着,抹掉了自己的眼泪。随着文物南迁的事已经拍案,朱茗的父母也非常同意朱茗随故宫文物南迁,用父亲的话就是:“你本是故宫工作人员,如今故宫如此大的工程,你怎能中途退出;虽然路途辛苦,去便是了。”其实,父母还有私心,如今东北沦陷,山海关被破,日军的机械化部队不知何时就到了;听见东北沦陷区人民的惨状,他们无不心惊;如今,自己的女儿可以南下到上海、南京去,自然是好的。
“可是——”朱茗已经哭成了泪人,“可是,您和父亲,还有祖母,年事已高,这一别——”
“傻孩子,政府不是说吗,等时局稳定,故宫文物就迁回北平。”母亲轻抚着朱茗的后背,其实她的心里知道,自甲午以来,国道中落,这不是一年两年就能将外寇赶出国门的;只是希望,你们的女儿能远离灾难而已。此别何时归?她也说不定,可能此别就是永别了;可想到女儿安康,他们哪怕泉下,也能心安。
朱茗回到故宫博物馆,发现她借出的书已经还了,里面还夹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