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堡前那个巨大的篝火堆上——它已经巨大得应该被称作雕塑而不是普通的农活。
这些木柴经过精挑细选,每一根都蘸过圣水然后再晾晒干燥,据说这样点燃的篝火是凡人能制造出的最接近圣焰的火。
早上七点,领主、凯瑟琳夫人与做客的白银术士准时出现在城堡面向南侧的阳台上,正对着下面篝火的那一侧。博格瑞子爵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火把高兴得像个幼儿一样,这里本来应该有面向领民的一小段致辞,露对他耳提面命过好几次,但他还是忘了,提前就将火把扔了下去。
好在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在意他漏过致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只自由落体的火把上,它翻滚着落在柴火堆的半山腰位置,一开始它只是在上面冒出焖烧的一股股白烟,人们翘首以盼,甚至在胸前画十字祈祷第一次点燃不要失败,这关乎新的一年能否获得好运,收成是否顺利等等一些签运式的迷信。就在他们以为火种将要熄灭的时候,火把落下的那一侧突然迸出了一簇赤色火焰,形状像野狐狸奓起的尾巴,紧接着这簇火填满了篝火底部榕树状松散的空隙,又向上蔓延至尖端,整座篝火熊熊燃烧起来。
欢呼、尖叫、人们随着奏乐挑起狂舞,大部分人只是围着篝火转圈,这也已经足够热闹了。博格瑞子爵趴在阳台边朝下面挥手和喊叫,凯瑟琳夫人看上去又有点高血压症状,坚持不了多久她就需要去休息一会。露在阳台后欣喜地朝谭真露出一个笑脸,她没有资格一起出现在阳台上,但她可以在不远处站着,提醒他们该怎么做。风言和艾略特也都活着回来了,身上带了点小伤,但并不妨碍此刻守在后场做个尽职的护卫。
“您应该去说点什么。”露小声地、有点忧愁地对谭真说:“子爵肯定记不住他的台词了,您可以代替他。”
他被女孩拉到阳台前,与博格瑞子爵并肩而立的位置,有些沉浸在庆祝气氛里的镇民不禁停下舞蹈抬起头望向他。他今天摘下了那件残破斗篷的兜帽,人们得以窥见他的容貌。他很英俊,橡树镇的人们也曾见过一些英俊的绅士,他们会大笑、在酒馆里抽烟斗、骑马经过街道时也会和谁互相问候,但面前这个……更像是刻在木板画上的天使,从他微微转动的灰眼珠里人们找不到慈爱的痕迹,只有匍匐在脚下才能祈得的宽恕与全然的寂静。
然后这寂静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耳中都能听得清晰。
“最近几天我们一直在遭受邪恶的侵扰,我很遗憾,有些受害者与他们的家人仍不能参与今日的庆典。”他说:“但我不会责怪他们不够虔诚,魔鬼是真实存在的,虔诚与否都不能保证他们不受任何袭击。”
地上的人群有轻微的骚动,这是个太典型的术士的回答了,但就是有那么点……不够敬重上帝。
白银术士接着道:“你们领主的长姐希望我祝福你们这一年平安幸福,但其实我做不到。我的言辞无法使任何人远离疾病和贫穷,也无法保证坏事不会再次发生,眼下只有一件事是我能为你们做到的,那就是亲手杀死这只魔鬼。”
他伸手按在大半个身体都前探出半空挥舞的博格瑞子爵的背上,将他从阳台上推了下去。
博格瑞子爵肥胖的身躯就像刚才那只火把一样下落,径直砸在火堆上,但他身上的脂肪可比木柴易燃多了,火焰刚一粘上立刻爬满他的皮肤爆燃起来,将他变成了一团痛苦挣扎的人形火球。
“水!水!”“都散开!”
“你做了什么!”露扑上来尖叫着,旁边凯瑟琳夫人已经适时地昏了过去。
谭真被人这么一扑也差点从遭受了火箭筒袭击七零八落的城堡阳台上掉下去,他勉强稳住重心,将女孩带到他的位置上来,在混乱中低微地轻声道::“看。”
慌张的露透过模糊的泪眼望下去,只见在那经过圣化的冲天烈焰中,博格瑞子爵渐渐燃烧变薄的皮肉像是再也撑不住来自内部的压力,从背部中央崩开一条裂痕,体内钻出一对坚硬的漆黑翅膀,星火四溅地铺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