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场景新鲜。我们就是要把这‘新’字,做到大家伙的心里头去。” 她顿一顿,又道:“今日大张旗鼓,非只为我洗刷污名,更是趁这次沉氏恶人的桉子,给我们在做的几桩事,宣扬宣扬。要让松江全府,不论是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农户乡人,还是饱读诗书、准备科考的读书人,都晓得,一个当年抗击倭贼海寇颇为惨烈的地方,也可以是如今打开关门、官民海贸皆可发财的地方。并且,如当年戚爷爷那样的强军,我大明朝廷,仍应厚养厚待,我大明百姓,仍应拥之爱之。” 韩希孟点头,又问:“去镇江戚总兵处的拜访,何时启程?” 她所说的戚总兵,就是戚继光的后人戚金,如今在南直隶镇江做副总兵。 按着真实历史的进程,数年后在东北,戚金所领的数千浙兵,将与秦良玉所领的石砫川兵,于浑河血战努尔哈赤的后金军。 由于知识的空白,郑海珠并不知道,此去浑河血战的那一年,戚金会不会被调往大明帝国别的省,所以她现下,急着要去见戚金。 她对韩希孟道:“我那老乡颜大哥的一张银票,苏州票号已兑出来了。顾府亲迎小姐的正日子,是五月初八。而端午前后,庄知府应回到松江了,黄老爷会带我去请个示下。此后,我们就动身。” “好,届时,你带着银子,我带着抗倭纪事的绣品,顾二哥带着他的功名之身,喔,还有马将军曾受兵部调遣、在镇江训练骑兵的交情,总兵府的门,应不难进吧?” 郑海珠看着韩希孟,抿嘴道:“主要还是银子,银子够,哪里的门,都不难进。小姐,阿珠这几日,又理了理脑中所想,我此去,还要与戚总兵,谈一桩新买卖。” 韩希孟好奇:“什么买卖?” “合开航运保险商社。” “航运保险,又是个啥新鲜玩意儿? 韩希孟刚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轿子忽然停了。 郑海珠掀开帘子,恰见韩府的管家老彭,气喘吁吁地赶上来。 “大小姐,郑姑娘。三小姐被送回府里了。” “为何?” “唉,顾府那个大奶奶,沉氏,今早撞墙自尽了,就在三小姐眼面前。三小姐就吓疯了。衙门来人,说三小姐毕竟不是沉氏和冯老板那样,会判死罪的,真的在牢里有什么闪失,老爷们也担不起,就先让咱们把人接回府。大小姐可要回去看看?” 韩希孟忖了忖,开口道:“悉听二伯母的吧,大不了捆起来,多派两个婆子看着,以防她自伤。我要与阿珠跟着刺绣屏风,去学堂。” 老彭一愣,终究点点头道:“好,不耽误小姐正事了。” 轿子继续前行。 韩希孟缓缓道:“阿珠,这几日我也会唏嘘,想起阿盈小时候奶声奶气、教人心疼的模样。” 郑海珠道:“小姐对这个妹子心软了吗?” 韩希孟摇头:“只是在想,她何至于此。” 郑海珠道:“那沉氏,那冯阿保,又何至于此。执念,执念让他们不分是非,直至堕入地狱。” 韩希孟叹气:“如何避免呢?” “不要只关注自身,不要痴迷权势、情网、独门秘笈,多看看更广阔的人间,多想想,苍生的福祉。” 韩希孟不再说话,陷入沉默,但看得出来,她并未被刚才的消息,真的扰乱心绪。 郑海珠柔声道:“小姐没有立即赶回去,是对的。这些人,不管是疯了的,还是死了的,她们自己选了自己的不归路。而我们的事,不能教这样的人耽误。” …… 一月后。 镇江,北固山。 时逢夏至。 镇江府紧邻长江与元时拓宽的运河,水汽丰沛,遇到这江南的梅雨季节,城中各处,皆是湿热交加,气闷得很。 唯有北固山顶,地势高峻,微风送凉,加之眼前江水东流的开阔,立时令人神清气爽起来。 郑海珠坐在北固亭中,不免自嘲,就算做不成吟诵“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的“辛弃疾”,自己此刻至少能做个“郑不热”吧。 她对面,新婚燕尔的顾寿潜和韩希孟,果然是学霸夫妻,完全没有你喂我一颗果子、我喂你一口茶的腻歪样。 二人只将各样怀古诗词歌赋复习一遍,又将前朝那些烟江叠嶂、富春山居之类的文人山水图,品评一番,寻找汉江、钱江之类的大江大河,与眼前水天一色的浩浩长江的共通之处。 亭中还有卢象升和范破虏。 郑海珠自然也要将他俩带来。 卢象升精研兵法火器,又是戚继光《绩效新书》的狂热粉丝,与戚金这个戚家义子、正宗传人,必定颇有共同语言。 而范破虏这小丫头,从给马祥麟的第一件衍缝松江棉布暗甲开始,始终在琢磨如何浆晒面料提高硬度、防雨防霉,如何隐蔽面料下的铁片串接处,如何提高拆线修甲的便捷程度。 加之后来有卢象升加入研发,他们给秦良玉母子带去京中的十件松江棉布混织嘉定黄草的暗甲,据马将军来信告知,的确比他们看到的京营低级军兵的棉甲好。 须知当今圣上那个贪婪愚蠢的泥瓦匠外公,当年以外戚身份拿到军服订单,做出一批如假包换的豆腐渣棉甲,冻死的就是戚继光在蓟州的子弟兵。 所以郑海珠准备让范破虏来给戚金秀一下,什么叫“因为专业,你值得拥有”。 强调一下,你可以不花钱地拥有。 因为第一批军服,小郑我,可以捐给你。 “诸位贵客,久等久等,戚某告罪!” 亭子下,传来洪亮的男声。 众人忙站起来张望,却只见树影婆娑之下的卵石小径,空无人影。 亭外送郑海珠等人上山的戚金亲随,恭敬道:“是我们戚总兵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