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尉会不会上前救我的母亲?” “我记得,中尉给我的回答是:会救。” “但中尉救的,并非是我的母亲,而是父皇的姬妾······” “我应该没记错吧?” “这些话,是中尉曾对我说的吧?” “既然如此,那我是不是可以说:如果我的母亲,和父皇之间并没有关系,那中尉,便绝不会上前相救?” 听闻刘胜此问,才刚勉强按捺住心中恼怒的郅都,却又陷入一阵纠结之中。 刘胜这一问,其实并不很复杂; 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问,却将郅都推入了绝对的两难。 ——当年,郅都并没有救当时的贾夫人,也就是如今的贾皇后。 对此,郅都给出的解释是:天下有无数个女人,也就可以有无数个贾夫人,但天子启只有一个。 换而言之,这对于郅都而言,是‘救天子启,还是救贾夫人’的选择题。 而此刻,当刘胜以此为依据,来提出‘中尉救人,也是看这个人值不值得救’的观点时,郅都即便是想反驳,也根本不知该从何说起。 因为无论话说的多么好听,郅都当年的行为,都正如刘胜方才所言:郅都,是根据被救者的价值,或者说身份,而做出了抉择; 郅都,选择救‘身系天下安危’,而非处境更危险、更可能遭受伤害的贾夫人······ “中尉,或许并不愿意回答我这个问题。” “但无论回不回答,中尉心里都明白:事实,正是我所说的那样。”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郅都,终还是没能做出回答; 而在郅都摆明一副‘我不知道说啥’的态度之后,刘胜,也终于满是自信的站起身,对上首的天子启沉沉拱手一拜。 “父皇且看;” “——中尉从野彘的獠牙之下救人,尚且要看谁对自己、谁对天下更重要,来决定自己救不救、该救谁;” “廷尉惩治犯人,也要看触犯法律的,是无官无爵的庶民,还是家世显赫的权贵,来决定是处死、囚禁,还是罚金、贬爵。” “就连民间的寻常百姓,在发现身边的人触犯法律时,也还是要根据此人和自己的关系,来决定是否要检举。” “——如果是父母双亲、丈夫、主人,那就都不能检举;” “即便检举,也都会被官府归为‘非公室告’,并不予受理。” “如果坚持检举,甚至可能会祸及己身。” ··· “天下万千黎庶,上至王公贵族、宗亲皇室,下到贩夫走卒、乡野农夫,都会根据某人的身份、自己和此人的关系,来采取不同的态度。” “那儿臣同作为‘天下人’,在兄长遭受牢狱之灾时,蛮不讲理的回护自己的兄长,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汉律》说:子告父、妻告夫、奴告主,皆非公室告,地方、廷尉勿听。” “那弟告兄,难道就是公室告了吗?” “——根据《汉律》的规定,子女、妻子、奴仆在发现父亲、丈夫、主人触犯法律时,应该予以包庇;” “那儿臣发现兄长触犯了法律,难道就不应该包庇了吗?” 如是说着,刘胜终还是再度跪下身,对天子启规规矩矩一叩首。 而刘胜接下来的一番话语,确实让殿内的天子启、卫绾、郅都君臣三人,都陷入了一阵漫长的思虑之中。 “儿臣今日入宫,是为了向父皇告罪,并请求父皇责罚。” “——这是因为儿臣作为太子储君,却并没有以身作则,反而亲自违背《汉律》,将父皇囚禁在中尉府的罪犯劫走,损坏了律法威仪。” “但如果同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儿臣,也还是会这么做。” “因为儿臣,并非生来就是太子储君;” “但儿臣生来,就是和兄长——临江王刘荣血脉相连的手足兄弟。” ··· “儿臣,并不是一个懂得大义灭亲、自恃铁面无私的人。” “对于犯了错的亲人,儿臣只能以亲人的身份,按照《汉律》关于‘非公室告’的规定,以亲亲相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