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华待在狭小的暗室之中, 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抚上胸口,回想起今天的事情,依旧心惊肉跳。
不知道司工如何了,但愿不要被她拖累。她知道, 司工肯定会牵扯进这件事里的。
要是到时候被发现了, 她就说, 是自己骗了司工,利用司工的同情求司工帮忙,先前司工根本不知道她杀了胡亥。
隐蔽的入口被有规律地敲了五下, 来人正是尚谨。
她惊喜地迎了上去, 问道“司工没事吧”
“无事,我很好,放心吧。”
“以华,谢司工大恩”以华立刻就要跪下去以谢救命之恩,“若不是司工那日的话, 我也不会那么坚定地要复仇。”
“我哪日的话”他伸手拦住以华的动作。
“司工说, 若司工自己是奴仆, 遭人欺压, 拼死都要报复, 哪怕死也无法阻拦司工之心。”她仍记得那一天, 自己内心的震动。
尚谨一愣, 他没想到胡亥的死他真的有份。
“那一日, 司工的话, 在我心里转来转去, 我最终决定,无论如何,我都要复仇,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以华小时候也只是黔首,一朝成了奴隶,她从来就没有认命过。所以她说姐姐“愚钝”,是恨铁不成钢,可也没有别的法子。她只能看着姐姐一点点生出极重的奴性,那是她阻挡不了的变化。
姐姐说,无论如何,她们必须活下去。
“司工救了我两次,我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无需报答,你已经帮了我了。”他眼中溢满了笑意,“你是齐地的吗”
“很小的时候是。”
他若有所思地点头道“难怪”
一般的奴隶,听到他的话,即使有波动,也不会大胆到即刻行动。这便说明,以华原本就有颗反抗的心,他的话也因为系统buff而成了催化剂。
“难怪”以华疑惑地问。
“齐地的人大都生的高大些,难怪你如此高挑,这才能报仇。”他看了一眼那个闭塞的暗室,安慰道,“等到风头过去了,我会送你离开咸阳,给你换一个新的身份,你不会再是奴隶了。”
“司工我能做些什么吗”
“你要是真想报答,等你回齐地,就学着读书写字,将当地的人心动向告知于我吧。”
齐地人心浮动,他在那边其实有自己的人,像小说家那样,专采街谈巷语、道听途说。
“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学的。”以华惊喜不已。
读书写字,那该多好啊
云阳大狱。
再次踏上去云阳的路,尚谨恍惚间回到当年疾驰救师的日子,只不过这次他不必着急。
程邈是云阳狱中的异类,旁的人入狱了,要么心如死灰,要么哭天喊地,他却整日在墙上地上画来画去,也常常因此被狱吏训斥。
今日这一餐格外丰盛,好到让程邈怀疑这是不是断头饭了。他在牢狱中多年,早已没有亲人管他了,怎么突然吃得好了
“今夕是何年”程邈忍不住开口问给他送饭的狱吏。
“你走大运了,朝中那位贵人来见你,说是喜欢你的字,指不定他能帮你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定马上能出去了。”狱吏的话莫名有些酸溜溜的,反正他是看不懂程邈天天画画写写的有什么用。
程邈趁机追问“哪位贵人”
这世间还有记得他的
“还能是谁,能在朝中如此随心所欲,也就只有司工尚谨了。”狱吏言语间都是敬佩与艳羡。
在其他人看来,尚谨简直是传奇,自幼入宫伴读,陛下器重,重臣交好,频频立功,素有美名,标准的进史书的料子。
“纸墨”程邈喃喃道。
他入狱的时候,正是尚谨刚造出纸后不久,只不过他始终没能得到一张纸试试在纸上写字是什么感觉。
他赶忙扒了几口饭,他明白,或许,他的机会要来了
“在下尚谨,字明章,现任司工,早听闻你字写的好,想求一篇字。”
“程邈,字元岑。不知司工想让我写什么”程邈连忙拱手行礼,他都快忘记这些礼节了。
“请元岑写韩子的喻老一篇。”尚谨很自然地喊了程邈的字,总不能直呼姓名,毕竟真说起来,他是晚辈,而且确实很敬佩能开创字体的人。
“所用器具我都已带来了,听闻元岑于此处仍未懈怠,故而带了许多来,赠予元岑。”尚谨话音刚落,随行的人就搬着笔墨纸砚来了。
“多谢。”程邈难掩激动,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还能用上新的纸墨。
韩非子的喻老一篇不算短,写来要费不少时间。
昏暗的狱中,两人一个囚服一个朝服,一个执笔一个掌灯,与处于书室之中并无分别,看得狱吏啧啧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