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饶是如此,死气仍然渐蔓上青年失神的双眸。流不尽的血沫,洇深了魏峥身上明黄龙袍。
而魏晟轻拽住父亲衣袖。
临死前,嘴里仍在喃喃自语“父皇,阿璟阿璟”
阿璟和我不同。
阿璟,他定能成为您想要的后继之人,他不会输,不会像我一样,从一开始就输得一败涂地
就让我,赢一次吧。
我只想赢一次啊。
“晟儿”
“晟儿”
魏峥不住低吼着,僵硬地抱紧怀中再无起伏、渐冷的尸体。
许久,忽的仰天长啸、痛呼不止,随即猛然起身,从龙椅之侧,抽出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
曾陪他征战多年、问鼎中原。
却在他登顶九五之尊的那一日,被他亲手封而不闻的名剑“燎原”。
剑身遍布火纹,寒光逼人、刃如霜雪。
只一击之下,魏弃手中早已卷刃的双剑便裂作数段,剑锋却仍不退反进,直逼少年面门而去
“逆子,留你何用”
一如那日朝华宫中,曾亲手捅穿他胸膛的匕首。
在他亲手毁去自己聆声的双耳之后。
他的生父,亲手夺走了他可以视物的双目。
“你戕害兄长,残杀忠烈万死不足惜”
“”
可他早已什么都听不见啊。
无论叱问抑或谩骂,他的世界在一片安静中,只余下铺天盖地的血红。
任由那剑再度挥出,穿心而过
他胸前血色不断扩大,却连半声哼痛都无。
只平静地、几乎冷酷地,他用一双血淋淋的眼,“看”向身前之人。
“父亲。”不是陛下,而是,“父亲”。
“”
魏峥忽的一怔。
“我从前一直不愿细想。为何我不愿不杀你为什么,始终还对你有一丝奢望。我早可以做到今日这般破釜沉舟。早该这么做,”魏弃轻声说,“可我没有。”
分明手无兵刃,身负重伤,可此时此刻,他的声音依旧清明。
不算掷地有声,却足够在落针可闻的宫室之中,让每一个在场之人听清
“因为我知道,我之残忍,嗜杀,暴虐,绝做不了一个明君,杀了你,天下将乱,”魏弃说,“我一退再退,一忍再忍,皆因少时曾得你四年养育之恩,你曾亲口教我忠信仁义,教我天下太平、得来不易;因你,虽非慈父,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仁君,你之治下,大魏百姓非逢灾年,皆有食果腹,有瓦遮头,我自问做不到,所以,纵有万般摧折,总甘心留一丝余地。”
“你予我生,一条性命罢了,我还给你你杀我于朝华宫中那一日,我便把我之一切,还给了你”
我本甘心为你所用啊,父皇。
你是我父,我是你子,性命既是你所予,还给你便都还给你,又如何
可是。
谁能想到我的生父,我满口仁义道德的生父,予我性命的生父,尚且容不下我。
却有人,用自己的性命作保,赶赴千里,越沙漠,入雪域,在千军万马之中,亲手将我从望不到头的黑暗里,拉起来了啊。
殿下,我平生没做过坏事,好人能不能有好报
当然可以。
谢沉沉,纵然好人不能有好报,我也要为你辟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殿下,我不想你死。
好。
纵然痛苦,纵然不甘。还请殿下,咬紧牙关,活下去吧。
好。
我死后,殿下,别再折磨自己
魏弃蓦地轻笑一声。
可惜,那笑容挂在他如今这般形容可怖、不复清俊的脸上,却终究只剩莫名的奇诡与骇人。
今生今世,他与他的妻子注定阴阳相隔。
凭什么伤她害她之人,却能高坐他血肉拼杀而来的江山之上,春秋永继
“父亲,您于我,千般践踏,万般折辱,难道还不够么您的天下,江山,我能以身为砖石砌之,亦能拱手相让,可您却亲手毁了我这一生所有的退路。”
别再折磨自己
唯独这件事。
我做不到,他想。谢沉沉,唯独这件事,我没法为你做到。
“天下天下,”他喃喃自语,“天下偌大,为何容不得我妻善始善终。既容不下她,又为何能容得下我容得下,你”
魏峥脸色蓦地大变。
“不,”身为天子,本不该在任何人面前露怯,可这一刻,他唇舌干涩,竟不由自主地低语,“等等,谢氏非我所杀,我没有杀她”
“无论兴亡征伐,百姓皆苦,无论这王朝姓魏,姓曹姓李,世代更迭,终如日月交替,无人可改之可笑我曾以为,护一人可护,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