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鼓起勇气,大张双手、拦在魏弃身前。
“停下你想干什么你要造反吗”
“魏弃,你行诸多悖逆之事,时至今日,父皇却仍顾念父子之情、力排众议留你性命负荆请罪的是你,要与父皇赌气的是你,到后来,放言要永困朝华宫不出的也是你一切都依了你,还要如何还要世人容你到何处你今日所为与那乱臣贼子何异”
“”
“我知,你生来与常人不同,你聪慧非凡,无论刀兵剑术,礼义文法,教之即会,信手拈来,可你所学所用,几时曾用于正途你乃一国皇子,享滔天富贵,领兵出战、扬我国威,本就是分内之事,可你呢你却好大喜功,嗜杀如命,视军令如无物你现在站在这里,你方才所为之事,便是最好的证明难道,父皇曾冤了你你有今日,皆是咎由自取,可你从不反省己身,却一再滥杀无辜,枉造杀孽”
“”
“魏弃,你睁开眼睛看看,你看看外头尸横遍野,看看这朝堂之上,因你而起的争执混乱,看看你的兄长父亲你还记得你是谁么你还记得,这么多年的养育、照顾之恩还记得北疆的数万大军,在寒天雪地里等你归去你记得么你对得起他们对你的宽容,世人对你的次次不计前嫌么”
魏晟自幼师从大儒、饱读诗书,一向以仁德贤明而享誉朝中何曾有过这般疾声厉色的时候
然而。
身为长子,未来的太子,几十年后,坐在身后这把龙椅上的“天子”。
这一刻。
魏晟想,亦只有他只能是他,站出来,护在从前如大山般压在自己肩头的父亲跟前。
从此,再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
“魏弃”他厉声呵斥道。
“”
“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么”
他的手猛地钳住少年双肩。
用尽力气,却只摸到一手濡湿的鲜血。
魏弃甚至没有看他,又或者说,掠过他的眼神中,看着他与那些黑甲兵无异、狰狞而尽显丑态的面容,从始至终,没有露出哪怕丝毫,他想看到的心虚与畏惧。
如此坦然。
如此冷漠。
无论他如何喝止、怒斥、乃至尖声高骂,都始终无动于衷。
近了。
他
魏弃,终究还是穿过那些胆小如鼠、自发避开两端的朝臣们,走到王座跟前了。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一点,看着身后那一地染血的脚印,魏晟脸上庄严肃然、冠冕堂皇的面具忽的寸寸崩裂。
“让开。”而魏峥将他失魂落魄的背影尽收眼底,冷不丁道。
“”
“朕有话要对这逆子说,晟儿,让开。”
“”
平日里对父亲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忤逆的魏晟,却在这一刻,莫名的怔立当场。
为什么呢
他看着手握双剑,越走越近的同胞兄弟,忽的想。
为什么我永远都要为你让路。
从小到大
为什么,阿毗你始终都不一样为什么呢
大哥。
脑海中,一道稚嫩的童声,似就在耳畔响起。
他记起来了许多事。
那些尘封在记忆深处、极少回想却从没忘记过的旧事,渐渐地,面孔、声音,都清晰起来。他看见了一张白净如雪的小脸,仰着头,似乎在认真地盯着他看。
而他呢他也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小儿。
一身锦衣,遮不去通身贵气。
那样幼小的孩子,却已有了不怒自威的神采。
他记起了自己被人从身后叫住那一刻,心底不由自主涌上的慌张与自卑。
所以,回过头去时,他是那样的不情不愿。
心中无数咒怨而恶毒的念头,仿佛一瞬之间,对着一个小自己十岁的孩子破土而出为什么,同样都是庶妃所生,生母同样卑贱不受宠爱,他魏弃可以养在父皇身边,自己却只能龟缩在小小的庭华宫中;同样是考究功课,太傅永远对这不过自己膝盖高的小儿大肆夸奖,而看到自己的文章,却总是摇头叹息,“太过中庸”。
推崇中庸之道的是他们,厌恶自己太过中庸的也是他们。
凡事滴水不漏,在这深宫之中,活得如履薄冰,却永远换不来一声夸奖平凡,平凡
自己到底哪里平凡
他心口无数情绪翻涌。
面上却仍是笑着,低头看向眼前为追他而追出满头大汗,忍不住低声轻咳的小儿。
九弟,发生何事,为何这般惊惶
我来,送这个给你。
那小儿摇头不答,却从袖中掏出一卷宣纸递与他。
或是写得匆忙,上头墨汁未干,甚至有些晕染开的痕迹。
魏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