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 万籁俱寂。
无论魏将抑或突厥兵士,此刻,都只怔怔看向城楼之下, 那数箭穿身而无一丝退意的背影。
分明可以躲, 却以身背对
为何
勃格未料到, 自己只不过要杀一个魏人女子, 却几生波折。
那大名鼎鼎的九皇子,竟不惜拿身躯做盾、也要护她毫发无伤。难道,此女身份并不寻常
思及此,他又满脸疑窦地望向城楼之上
英恪半跪在地, 表情扭曲, 满头大汗。
纵然左手因脱臼而失力垂落,也毫不关心,只眼神失焦地望向下方。
一旁好不容易“脱困”的阿史那金, 更是半边身子探出城楼往下看, 脸上焦急神色、丝毫不像作假。
知道的,晓得是挟持他的女子摔落城楼;
不知道的, 还以为是他的心上人磕着碰着了哪。
勃格心中不由疑云密布。
但如今, “心头大患”就在眼前, 又怎能不除之而后快
他望向那两人紧紧依偎的背影,当即一手指向魏弃, 另一只手高扬起、示意弓箭手再次放箭
“格老子的, 这群突厥蛮子”
王虎与范曜等人回过神来,忙挥舞着手中刀剑、飞扑上前阻拦,将魏弃与沉沉团团围在正中。
突然间,身后那巍然不动的定风城城门,却传来“轰隆”巨响。
众将又惊又喜地回头, 只见城门抖落阵阵尘灰,渐开出一丝缝隙。
缝隙之后,壮若小山般的中年汉子大喝一声,满脸涨红,竟活生生带着几名同伴、将城门向里拉出一道半人宽的狭口。
沉沉被魏弃搀扶着起身,此刻忽听异动,惊愕之下、亦循声望去。
看清那汉子面容,却一时间百感交集。
“方大哥”她失声唤道。
方武等一众镖师,早先被突厥人挟持,虽在定风城守军剿灭商队一战中侥幸留得性命,却也因身上文书尽数被毁、难以自证身份而锒铛下狱。
她被谢缨带出地牢后,曾几度求他放出方武几人。自己却困于城主府中、始终没有机会与之相见。
没成想,方武等人一身本事、分明可以趁城中之乱逃走,却仍留在定风城“伺机而动”。
如今,又在危难之时拼死来救
“殿下,谢姑娘”
方武大吼道“快快入城我等撑不了多久”
为防突厥大军强行攻城,连日来,定风城城门几度加固,光是门上锁链、便整整缠绕了十余条,以城楼上的绞盘加以控制。
如今,单凭人力开门,饶是那些镖师个个都是十余年的练家子,使出吃奶的劲、也难承此重负。
沉沉闻言,再顾不得其他,慌忙拖过魏弃的手,急道“殿下,快”
快走。
可后话未尽。
她却先被指尖传递而来的冰冷体温吓得霍然抬头。
魏弃的脸不知何时,变得苍白如纸,整张脸寸寸褪去血色,仿佛一具没有体温心跳,却仍然自如行走的尸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却被这诡异而震撼的想法惊住,下意识紧捂他的手。
好似如此这般,便能把那寒冰一般的手掌捂热。
“谢沉沉,”魏弃却丝毫没有挣扎,也没有解释,只低声说,“你随他们入城。”
语毕,他忽以左手遮住她双眼。
几道皮肉撕裂的闷响过后,等她拼命拨开他的手指,地上只余十数枚染血箭镞。
是了,方才
她坠下城楼时,分明听到那突厥人喊着“放箭”。
沉沉看着那鲜红的箭头,一地斑驳破碎的血迹,颤颤之间,久不得语。
“殿下”
回过神来,泪水却已夺眶而出。
因心惊胆战而变得迟钝无比的心思,竟至这时才反应过来,方才他护她在怀时,背后迎上的,分明是突厥人毫不留情的刀枪箭雨。
她能安安稳稳地站在这里,只因他用血肉之躯挡在了她的身前。
而眼下,为了所有人安全撤回城中,他又一次拾起地上双剑。
“你们带她走。”魏弃道。
背上的血窟窿分明仍在淌血,他却似毫无痛觉,只起初脚步微晃,十步过后,便再瞧不出丁点痕迹。
飞剑斩杀一人,夺其军马,便头也不回地纵身杀向突厥前军。
“由我断后,尔等速退”
这一次,他的声音中终有了与活人无二的情绪,厉声道“护我妻,不得有失”
王虎与范曜四目相对,再看向谢沉沉时,目光中皆是愕然。
杀。
来者皆杀。
魏弃面无表情,回身挥剑,身后伺机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