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里,各家茶余饭后都还议论着山家的热闹事。 初一山二郎起了个大早,并未如往常念书,而是收拾起了东西。 “爹,你哦不,以前的你,咋惹到舅爷爷他们家的啊?”山桃帮着手,挑选着要给王家的见面礼,说是赔罪礼也不为过。 王家是大房和二房亲娘的娘家,和杜氏同在大河村,祖上至今都是做屠户的,王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就是嫁入山家产后病故的王氏。 在宗祠里犹如高山威严的山二郎挖出原主的古早回忆,悠悠叹了口气。 “咋惹的,也就是亲舅舅好心上门,将人的礼收了转手孝敬了杜氏,又扭头说不认王家只认杜家吧。” 打点礼物的山桃手一顿,将原本已经扎好的米粮口袋打开,又往里狠狠地舀上了两捧,这白眼狼的行径,只要王氏两个舅爷爷有点骨气,今日之行就困难重重。 分家除了父母首肯,族老同意,还需母舅出面,杜氏是继室,这母舅还得是山二郎亲娘的娘家人。 门外山大郎抱着一篮子鸡蛋走了进来,看见了父女两人给王家准备的丰厚年礼,心好歹放稳了一半,又将手里的篮子加了上去。 “家里的鸡是你嫂子喂的,这些蛋算我们大房一份心意。当真不要大哥陪你去舅舅家?” “多谢大哥。”礼多人不怪,山二郎也没退却,何况这回分家,大房的也表了态,金氏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和杜氏掺和在一块过日子。 “小弟自知舅舅家的态度,何必连累大哥去受白眼,这罪该是我受的,只是委屈了四丫。” 山大郎叹了口气,要是山二郎早醒悟一些,也不至于今日和王家闹得那样难堪,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用粗粝的大手捏了捏山桃的羊角辫,山大郎缓缓道:“四丫你是个乖孩子,多帮你爹说说好话,你两个舅爷爷心都软着呢。” 记住这话的山桃到了大河村,见到了据说心软的两个舅爷爷,一脸欲言又止。 “哟,这不是杜氏的好儿子吗,走错路了吧,杜氏的娘家可不在这儿。”大舅爷爷嗤笑着道。 “都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哪有山二郎娶了媳妇上赶着认娘来得厉害呀,这娃娃别不是姓杜吧?”二舅爷爷睨了一眼山桃。 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山家父女俩硬是连王家的门都没进得去。 饶是山二郎也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理直气壮的嘲讽,刚张开嘴就被喷了一脸唾沫,又默默的闭上了,实在是理亏。 “舅爷爷们好,我叫山桃,我姓山不姓杜。”山桃到底仗着年纪小,厚着脸皮先开了口,脆生生地向两位长辈问好。 王家两个舅爷爷,竟是难得的双生子,大舅爷爷穿得鲜艳些,二舅爷爷穿得沉稳些,不然还真难辨别。 “我生来便没见过两位舅爷爷,很是失礼,虽然没见过阿奶,但舅爷爷却是该亲近的,特地跟我爹来给长辈们拜年。” 穿着茜色厚袄的小娃娃,扎着两个红绳绑着的羊角辫,仰着头一团奶气地冲着人作揖,饶是王家两位舅爷爷心气再不平,也难将这份气撒在小娃娃身上。 何况这娃娃的鼻子嘴巴还有那轮廓,一看就和他们死去的妹妹相仿,这难听的话堵在嘴边便如何也出不去了。 瞅着这个能喘气儿的空档,山二郎抓住了两位老人一瞬间的迟疑,直接撩开衣袍跪了下去。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话,在此时此地并不适用,两位老人当年痛失亲生妹妹,满怀悲怆地照拂妹妹留下的幺儿,却被恶言相向,那份屈辱和辛酸,值得这一跪。 “小子当年不懂事,认贼做母,害得两位舅舅丢了脸面寒了心,小子在这里,给您二位认罪了。” 见自家爹都跪了,山桃也跟着想要跪下,却被二舅爷爷一把拉住了胳膊。 二舅爷爷还是冷着脸,但看向山桃的神色却柔和了不少,“这是你爹的事,和你这个娃娃有什么关系。冷就去屋里坐着,别站这儿给我们两个老家伙添堵。” 山桃犹豫了一下,接收到自家爹的眨眼后,抱着能抱得动的年礼往里屋走去了。 刚踏进门,一个圆脸面善的老妇人就迎了上来,将山桃怀里的东西搁在一旁,拉着她的小手往里带,“这么冷的天,咋叫你个娃娃站那么久,先烤烤火,暖和了身子。” 柴火上烧着热水,围坐在火炉边的是个长眉的老妇人,从怀里抓出一把花生搁在山桃手里,慢慢一捧,笑着道:“你别怪你两个舅爷爷对你爹心狠,实在是当年伤透了心啊。” 圆脸的是二舅奶奶,长眉的是大舅奶奶,二舅奶奶家里有两个儿子,都在县里做猪肉铺生意,大舅奶奶则生了三个闺女,都嫁了出去,初一买肉的多,家里便只剩下了两对老人。 说到底这事只有山二郎能解,山桃默默地剥着花生,剥好了便往两个舅奶奶手里塞,又被两个舅奶奶怜爱地反塞进嘴里,鼓鼓囊囊吃得像个过冬的小松鼠。 大舅奶奶看着山桃吃花生就笑,眼角的皱褶都充满了回忆,“你阿奶以前就爱吃花生,都说因为她好这口才生得唇红齿白,你像你阿奶,靓着呢。” 这还是山桃第一回听见有人夸她好看,杜盈秋和她前世的母后有八九成相似,山二郎却是与北朝皇帝长得毫不相关。 她也借着水光打量过自己的样貌,和前世眼盲前的模样有很大出入,只那双眼睛如出一辙,面庞更圆一些,显得稚气。 大舅奶奶嫁入王家时,山桃的亲阿奶王氏还未出阁,两人关系处得也好,提起早亡的小姑子,大舅奶奶说着说着眼底便浮起了点点泪花。 末了只叹上一句,“这世道,对咱们女人太难,只生孩子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