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梨香院, 王熙凤已经打发人将屋子收拾出来了,拿了床帐铺面来。薛姨妈感伤于姐姐的遭遇,心情大起大落之下, 对王熙凤倒是没太多的亲近。王熙凤心中有数许是王夫人说了什么,倒也不以为意。将薛家母女安置好了便打算出去, 却被宝钗叫住了。
宝钗近日冷眼看了半饷, 已是发觉许多不对来, 约莫也看出王夫人的话里有不对。如今王家因王子腾升任不在京中, 薛家可依靠的便只有贾家, 宝钗便道,“凤姐姐可否留一会儿, 咱们姐俩亲香亲香”
王熙凤上辈子没怎么被宝钗这般叫过,顿觉新鲜, 心下再次感叹一番宝钗的审时度势, 笑道,“有什么不可的我原怕今儿忙了这一着, 姑妈和薛妹妹累了。若是不嫌我吵闹, 我自没有不应的。”说着便坐了回来,拿起一旁碟中的橘子细细剥了起来,递给薛家母女俩,又道,“咱们是嫡亲的姑侄,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薛姨妈便道,“你和你太太也是嫡亲的姑侄,你倒好,就这么瞧着你姑妈受苦。”
宝钗阻止不及,王熙凤倒是不以为意, 面不改色笑道,“姑妈猜猜,二太太这般,为什么我父亲没意见呢二太太没当家的时候我可还在扬州呢,父亲那时可不会因为觉得我和姑妈谁管家都可以不给姑妈出气吧。”
薛姨妈本沉浸在姐妹受苦的情绪里,这时被王熙凤一说,便也反应过来。若是王夫人不再是管家太太,和贾家来往应酬最频繁的王家必然是最先反应过来不对的,但是王子腾可没管这事,倒是沉默了,这和王子腾护短的性子可不合。
王熙凤逼出两滴泪来,故作伤心道,“原是这事好说不好听,又不是什么好事,家里怕连累宫里的大妹妹也不敢伸张,从前便没在信里提及。姑妈也不是外人,我说来便是。”于是便将王夫人的陪房周瑞家的借着女婿冷子兴在外头放贷一事一说,又把周瑞家的替冷子兴哄王夫人拿贾府的帖子打官司的事一说,再添油加醋将下人借着贾家的势强占别人的田地的事也说上几件,见火烧的差不多了,这才抹了抹眼角道,“姑妈不知道,这事原是老爷们偶然间去府里的私学见着实在不像样才查起来的。那姓冷的是在南面也拿着府里的铺子做这丧尽天良的生意,到底在都中的买卖更大呢。便是都中查起来才又带上了金陵这头。我一个妇道人家天天在后院里,哪里知道他们爷们儿在外头怎么处置的。偏姑妈觉得是我鼓动的,我嫁进来没多久便陪着二爷南下了,便是有家里给的金陵庄子铺子代管的差事,到底不是大头,哪里有这本事。”
薛家母女对视一眼,薛姨妈和姐姐一样,原就只是没太多见识的后宅妇人,细细一想也觉得王熙凤同为王家女,也没那个本事,便道,“既如此,便是那周瑞一家的不是了,和你姑妈有什么关系。”
王熙凤道,“您又不是不知道,那周瑞家的是太太身边第一得意的人,周瑞家的原先就是太太四个陪嫁丫鬟里的一个,她那个女儿以前也是在太太身边当差的。便不说在外头放印子钱的事,只说为了私利哄了太太拿帖子去包揽诉讼,太太竟然还准了,这便够让老爷们恼火了。大老爷原说是这般闹来,不能再让太太管家,二老爷眼里揉不得沙子的,甚至想休妻呢好容易才劝下来,此后府里连带着看我都不顺眼,若不是有茂哥儿在,家里珠大嫂子守节不适合管家,老太太年纪大了,姑娘们又小,只有我能用用,不然我还不知道被挤兑成什么样呢。姑妈既说了在金陵见了二爷,便知道这回都不让我跟着一道儿了,只点了两个通房跟着去。您想想,一般也就老夫老妻了孩子都大了才这么着,我就算有茂哥了,我们年纪又不大,哪有这样的。说白了也是瞧我不顺眼罢了,便是现在名义上我是当家奶奶,还不是有姑娘们在一旁看着,万事还要老太太点头,我就是个跑腿的”
见从小极为要强的王熙凤呜呜哭着,薛姨妈本就是良善的,这时也缓了脸色,只安慰起她来。
王熙凤这才被“劝”停住眼泪,道,“姑妈今儿也去了太太的屋子里,虽说清净了些,这是因着老太太、老爷们说了,二太太为了宫里的大姑娘和走了的珠大哥,要清修祈求菩萨保佑呢。吃穿用度上自从我回来了一直也都是一等一的,知道太太忧心宫里的大姑娘,我还去和老太太说,把家里的份例和新置办的庄子铺子的红利分一份出来给大妹妹送进去,全当是为大妹妹准备的嫁妆,唯恐大妹妹在宫里不趁手。为了这个不让大房的老爷太太觉得我亏了二爷嫡亲的二妹妹,我还拿了嫁妆贴补了些。我做这些,姑妈也没念我的好,罢了尽孝也不该求长辈的记着,我自己不亏心便是了。”
王熙凤确实没亏了王夫人和宫里的元春去,一是怕王子腾听说了回头训她,二便是元春日后封妃了,王夫人多少是要翻身起来的,到时候还不知道多少麻烦,现在面上做足了,不说王夫人,以元春的脑子,想来不会再听王夫人说上几句便给自己带来麻烦。
见薛姨妈面上已是松动了,宝钗面上沉静,王熙凤又打铁趁热道,“我原求老太太让姑妈和大妹妹直接一直住下来,只是大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