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火铳声,响彻于桐柏山冥阨谷口。 一阵阵的开火,是如此的连绵不绝,以至于都分不清哪些是真正的枪声,哪些是群山空谷间的回响。 这天一早,随着贺一龙试图掉头从沉树人这边冲出缺口后,两军就展开了激烈的厮杀,战况之血腥,也是沉树人领兵以来首见。 贺一龙部的先锋死士,一批批倒在谷口,尸体很快叠成了摞,摞成了堆。让冲锋者举步维艰,埋踵而战。 “埋踵而战”这个典故最早出自《三国志》,写的是季汉最后一战、诸葛瞻死战邓艾。往往被初读书者望文生义,理解成“让士兵们把脚后跟埋起来,防止后撤当逃兵”,然后拿来黑诸葛瞻胶柱鼓瑟不知兵法。 实际上,哪有什么刻意把脚后跟埋起来的傻事。还不都是尸体堆多了,随便走一步都会陷进去。 而贺一龙今天面对的境况,显然比诸葛瞻面对邓艾时还要艰苦。 战场上的动静对比,诡异得可怕——贺一龙原本不是没面对过大规模的火器营,但把火器打到这种程度、应用得如此天时地利人和,却是真的平生仅见。 往常火器对轰,战场上应该是枪炮声大作、但惨叫之声偶尔也能盖过枪炮,让人能切身感受到杀伤效果,顺便调节一下听觉神经。 但今天的排队开火,枪声数倍于平时,惨叫声却少得可怜,一动一静之间的对比,更是让生者汗毛倒竖,不寒而栗。 只有侥幸多活几轮的军官,才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因为山谷太窄,正面不过百十来人宽度,完全没法迂回。 火器往人堆里蒙,随便一个士兵都有可能被三五颗霰弹同时蒙中,所以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就直接毙命了。 往常战死一个士兵,至少会产生三到五倍于此的伤员。如今却是伤亡比跌破二比一,一个死者对应不到两个伤员,伤员也很快会被践踏踩死、压死、憋死,惨叫声听起来就清净稀疏很多。 官军平时操练的战术都是叠进法,也就是轮换上前开枪的“三段击”。如今却也事急从权换回了更老式的“番递法”,让后排士兵装弹后、递给开枪的士兵,由专人专心负责瞄准射击。 在地形相对开阔空旷的地方,叠进法的射击效率会更高,一个人专注管一把枪,对自己的武器也会更熟悉。 但今天这种特殊场合,都堵在那儿,为了让第一排排得尽可能紧密,官军连供士兵轮换进退的甬道都没留下,密密麻麻排了近二百人。 而沉树人如今有大约一千五百杆火枪,还全都用上了纸弹壳定装弹药,疯狂递枪换枪之下,最前排几乎每隔三四秒就能开一枪。 阵前已然成了彻底的死地,饶是大罗金仙下凡、西楚霸王转世,也没法冲过来。 冲到面前,也还有长柄战斧和上了套箍式刺刀伺候。 随着战局渐渐稳定,一向谨慎不太愿意亲临一线督战的沉树人,也难得亲自到了距离前线三百步远的地方,登高拿着望远镜远眺。 当初追击消灭刘希尧的最后一战,他是躲在船上的,把正面指挥全权交给了左子雄。 这次可是连灭革左五营中的两路贼酋,还是分别以“革、左”为字号的响亮人物,再不趁机刷刷威名值,就太浪费了。 桐柏山谷如此险峻,前方三百步也没有贺一龙的人能冲过来,也超过了敌军远程武器的攻击范围,这就让沉树人很从容。 看了许久,沉树人自己都被面前的惨状激得壮怀激烈,放下望远镜,内心不由感慨: “可惜这时代没有照片可以拍,不然一定要把我登高眺望敌情、谈笑指挥破敌的英姿记录下来。 嗯,不过也不是完全没希望,没照片咱可以找画画画得逼真一点的嘛,明末已经有江南画家借鉴西方油画技法、追求写实的画师了,貌似五官细节都能画得很逼真。 可惜就是没掌握明暗阴影、远近透视法,实在不行,过几年等我发达了,让郑成功把大员的荷兰人灭了。把荷兰俘虏全抓了,让荷兰东印度公司交出科学家笛卡尔和画家伦勃朗来换人质好了! 到时候就让伦勃朗作为我御用的,专门记载我的英姿,怎么不得画个几十幅比拿皇翻越阿尔卑斯山还有名的肖像出来?伦勃朗好像跟李自成张献忠同年,应该都才35岁。” …… 第一天的血战,就在沉树人的谈笑自若,和前沿阵地血腥屠戮如修罗场的强烈诡异反差中,结束了。 换做平时,这么惨重的伤亡,早就让流贼崩盘溃退了。今天却是因为四面被围、狗急跳墙,足足死了三五千人,才最终退却。 连续数次突围死伤惨烈后,贺一龙部的精气神也被彻底打没了。此后五六天里,再也没能组织起大规模的冲锋,最多只是一些试探性的偷袭。 贺一龙部的粮草,也在逐步消耗,随军行粮本就不多,能吃十几天就不错了。 之前入谷后行军、与刘国能交战也花了好几天,所以算算日子,之前带来的粮食再有三四天绝对会吃光。 当然,贺一龙部也不是只有随军行粮可以吃,他们毕竟还控制了平靖关这座山中关卡。 这里平时也有少则一两千、多则三四千人驻扎,也会囤积一些粮食给驻军战时长期死守食用,至少要确保够吃三个月到半年的,打成持久战后,也有时间从后方运粮过来。 但是原计划给三千驻军吃的粮食,现在给三万多人吃,时间也就缩短了十倍,最多也就多支撑十天半个月。 沉树人和刘国能都不希望部队伤亡太多,多围困半个月就饿死敌人,这点代价绝对值得。 另一方面,也是在那天的大规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