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五日,夜以继日终于抵达洛邑城界,为安全起见只走驿道,前有余东南的前车之鉴,吃一堑长一智,途中凡是遇到主动搭讪的可疑人,审慎小心能避则避。 说来也怪,二人打扮土里土气,蓬头垢面可不管到哪上至官役下到兵卒都对她们礼遇有加。 从他们惊诧的眼神中,明明是对其身份存有质疑,却没一个人主动问明。 后来秋英从守城的老吏口中偶然得知,缘由在于那辆招摇惹眼的车驾。 这舆车乃战马引奔,金鞅绣鞍,云龙异兽纹路奇巧生动,非王亲大族不可乘驭。 良家女子既不能盗也不会抢,那指定是另有来头。 秋英恍然明白,难怪这一路顺风顺水,原是如此。 本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牵扯,看来是她想法太简单。 乡路逶迤,辙痕蜿蜒。 子清一边驱马,一边应时应景吟诵农谚数九歌。 秋英坐在后头极目远眺,脑海不自觉勾勒出一幅温馨的画面。 一个扎麻花辫的小姑娘依靠在新抽芽的老槐树,清风徐来,仰望湛蓝晴空,阿大新做好的纸鸢系在正腾空摇摆,娘亲一边温柔地哼曲,一边熬糖裹糖葫芦…… 琼洁美好的童年在回忆中斑斓生花 ,内心安静的一隅,任岁月蹉跎始终不惹尘埃。 自十岁南迁算来已有十年的光景,这座古城好似与记忆中的不一样,洛邑——曾经的东周都城也算是八街九陌繁华胜地,如今颓败萧条没有半点烟火气。 登门拜访不能两手空空,走街串巷好不容易凑起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 按辈分及亲疏远近,最先探望的应是尚在人世的秋氏族老。 近乡情怯,登门前秋英把即将见面的场景在脑子里设想无数遍,想象他们见到自己的喜出望外。 叩门三下,最先露面的是一个佝偻身子满脸褶皱老妇人,看到秋英瞅了又瞅,端摩多时最后不好意思地笑问是谁。 秋英后知后觉,这才意识到自己早不是儿时的模样。 子清探头向前,乐呵呵地打招呼:“老夫人,是我,大丫头子清啊!” 子清嗓门特别大,生怕老人家耳背听不清楚。 老夫人头后仰眼眯成缝,似有些印象但又不敢确认,试探问:“你可是……英娘身边的丫头?” 子清点头如捣蒜。 不言而喻,妇人口中提及的英娘便是秋英的母亲。 秋英作为晚辈再次问好,老人家年事已高反应有些迟钝,先是点点头,又似乎想起什么,蹙眉不展,额间纵深的皱纹挤成川字,牙齿稀疏说话漏风,骇然问道:“你们怎逃到这儿来了?” 逃? 子清没能理解话中之意,大大咧咧回道:“我们南下虞池,顺道回来省亲,这不与秋英特地探望您老人家。” 老夫人左右张望没立马请她们进屋,反而神色慌张,趴头低声道:“哎唷,你们咋还敢回来呐,快!快!赶紧走吧。” 秋英与子清面面相觑听得云里雾里,但撵自己走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秋英有些失望地将见面礼递过去,老夫人没接摆摆手催促他们赶紧离开,把门哐当合上再没出来。 莫名受冷落的子清不明所以地问秋英:“是我刚才没说明白?还是脑子不灵光老糊涂了?” 秋英让她说话注意分寸,越想越不对劲,最后决定直接奔堂兄家去。 白日里大门紧锁,二人扑了个空。 打听左邻右舍,只说是久未见人,许是带孩子回了娘家。 再次辗转。 路不熟折腾半日,终于见到一面未见的堂嫂。 寻常妇道人家,面相和善朴实大方,怀抱熟睡的婴儿,知来者是秋英惊愕失色。 转身将孩子放于睡篮,热情地引秋英入内,蹑手蹑脚出来将内室门关上。 还没寒暄两句就已泪眼汪汪:“妹妹,听怀志说你被魏人抓走,如何逃出来的?可是什么人救了你?” 秋英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你可有大伯他们音信?” “我阿大?”这语气透着古怪,明显是家里出了乱子。 堂嫂点头:“你还不知啊,你被抓后那魏人三番五次拿你胁迫大伯,逼他就范,本来中间消停一阵子,不知为何突然去了一帮凶神恶煞的狂徒,打家劫舍毁砸工坊不说还将人打伤,大伯为了让他们彻底死心……” 说到这儿,红了眼眶的堂嫂声音收住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