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肆遵从人设,拄着龙骨杖把自己慢慢地挪到了长椅上坐下。齐暖倒也不急,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动作,然后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顺手拿起被放在桌面上的茶壶,给游肆倒了杯茶。 蒸气氤氲之间,她放下茶壶,双手端起茶杯,递给了游肆。 礼数很周全,但她全程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曾说。 游肆接过茶杯,无声地叹了口气。 太难搞了,哪怕你说上句话呢。游肆饮尽茶水,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放下茶杯,终究还是开口打破了这诡静的气氛: “姑娘既来于此,谅必是已从店家口中得知老朽的目的。既是如此,还请姑娘伸出手来让老朽瞧上一瞧,也好了却老朽一桩心事。” 闻言,齐暖总算是抬起了头来。 她却并不急着伸手,一双静水流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店家只道我是老先生的有缘之人。只是我却好奇,我分明与老先生素昧平生,老先生又是以何认定我是有缘之人呢?我不过是漂泊江湖的寻常人罢了,身上又有什么值得老先生关注的地方呢?” 虽说自己好奇,但她眸中并无半分好奇之色。 游肆心道你还寻常,你要是寻常这世界上就没有寻常的人了。 但他面上却不显,“这说来便话长了。”游肆捋了捋胡子,摆出一副讲故事的姿态来,“老朽本居于西楚九巍山,然一月之前,老朽夜观天象,竟见寿星黯淡,司危出正西六丈,显见是祸端已起之兆。老朽又以先师所授之法,推演一番,才知这一切原是因为一颗红鸾星偏移,而致紫微星亦离其轨,继而引得诸星失衡,故天下才有此一劫。老朽虽居于山中不知世事变迁,却也不愿苍生受难,故而出山远道而来,欲寻破局之法。” 他编得兴起,却没注意到齐暖面上正端着礼节性的微笑,食指开始一抬一落地轻敲着桌面。 “照老先生所言,这天下动乱,竟全系于一人之身了。”齐暖手上动作不停,扬了扬嘴角,“只是不知老先生又该如何破局呢?” 等的就是她这么一句话。游肆心中几乎垂泪,他叹了口气,向齐暖伸出了手:“只待姑娘伸出手来,让老朽查探一番。” 这次齐暖没再多问。她呵出一口气,抬起轻叩桌面的手支起下巴,将另一只手递给了游肆。 这无疑是一只纤长柔润、肤若凝脂的手,游肆眯起眸子看着她的掌纹,本来他只是做做样子然后背剧本的,但仔细看了两眼,他还真的看出来了一点门道来。 生怕出错,他又闭上眸子暗运灵力,尝试撬动神器内部的规则,去看看齐暖未来几日会经历的事情——齐暖是器中生灵,其命运不仅要遵循帝姬安排,也需遵从神器本身的规则,而这本身便是游肆烂熟于心的。 因而他看到了—— 星沉月隐的夜晚,齐暖似纵马一人急行于路上,而她的身后,有许多黑衣人使着轻功追赶。 游肆极力去望,看见了一双隐于黑暗之中的,似毒蛇般阴沉又如清风般温和的诡瞳。 他不由打了个寒颤。 这人是谁?他大抵只能推测出这人是认识齐暖的,却也并不能猜出更多讯息来。 但游肆极目所望也只能到此为止。他心有余悸地收了这神通,睁开眸子,看着齐暖道出了一句剧本之外的话:“姑娘,你最近还是不要夜里赶路的好。” “多谢老先生指点。”齐暖淡淡笑了笑,“只是,为什么呢?” 一看她就不信。 游肆腹诽,要是突然有一个老头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这天下苍生都是因为你而受苦,还要说一些神神鬼鬼的话,他也不信。齐暖能忍住不走已经很有涵养了。 但现在,他还真得额外提醒她一下。“看姑娘装束,应也是一路跋涉而来罢。”游肆很是真诚地道,“恕老朽冒昧,以姑娘如此的容貌,若不遮掩一二,只怕会引得有心之人侧目。” 闻言,齐暖似是愣了一下。 “多谢提醒。”她垂眸掩盖住眸底神色,放下那只托着下巴的手,正了正身子,“只是老先生不知,我一路行来,也有试图遮掩,然而并不能长久。我也一直烦恼此事,先生若有法子,还望不吝指点一二。” 保护她的安全本就是游肆应该做的。 但游肆却有点犯难。他的法子当然是召唤存在于这世界之外的神器投影借与她用,然而神器终究与他契约且是一抹虚无之影,若长离他身侧便会失能,他需得时不时跟在她身边才行。 而自己现下这老者的形象……游肆实在脑补不出,一个只能拄着拐杖才能移动的老头,如何才能和一名风华正茂的大小姐一起闯荡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