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仲秋,夜间已有些凉意。 成泛却罕见地难以成眠,当几次翻来覆去后,她索性披衣趿鞋下了榻。 不知是否是婚期将近的缘故。 想到婚期,她又想到了明日就要来迎亲的祁贺。 自从上次碰首,传过一次信笺后,她也有大半旬时日未见过他。 她把她的看法简明扼要地写了出来。 祁贺身为外臣,因恩典获准每日入宫为太后请安。说是请安,也不过是太后与其叙话几句,问问迎亲事宜筹办的情况。祁贺孤身一人在成国,没有长辈宗亲代为准备,便常常在公主府,礼部与内宫之间来回奔走。 与他相比,成泛变显得悠游自在了些。“李真元”早已请了婚假,她就无需去水部办事。再兼之她的嫁妆早已整理成册,成泛过目过账册后,便觉无事可忙。 虽不敢说赛比神仙,成泛得承认她重来半年,这是她最有闲暇的时刻。不用去考虑勾心斗角明枪暗箭,也不为朝政之事烦忧。 太后坐镇宫中之后,内宫和谐一片,今日发生的最大的事不过是李婕妤贪凉多吃了几枚冰过的果子传了医正。 这种风平浪静让成泛既舒服又有些不自在。 一想至此,她暗嘲自己天生劳碌命,闲不住。 成泛立在窗牖之前,静听庭外的风声。 夜明珠如常那般散出悠悠的光芒,看进成泛眼中却觉似乎黯淡了些,就连灯花爆出的声音也比平日里更为明显了些。 值夜的二等宫女绿檀听得动静,已端来茶水侍立在旁,正待开口,却被成泛抬手止住。 “绿檀,你可听到有何异动?”动静还是往日的那些,可听进成泛耳里,却觉一切都要比往日更为明显。 风声里似乎带了冷意。 她不由拢了拢了披帛。 绿檀凝神听了半会,只低眉道:“奴听这风,似觉得猛了些,庭中树叶簌簌的,也不知被吹落了多少。” 成泛点头,接过茶盏,温声吩咐她:“绿檀,你待会去偏殿给阿苓带句话,就说我今夜需定神香并一只银簪挑一挑灯烛。今夜,算你与阿苓换职。” 她等着绿檀的身影消失在巨幅山水屏风,又几无声息地掩上了殿门后,才淡淡道:“来者是客,客至而招待不周,是作为主人的失礼,但客隐藏踪迹,却也有失大方。” 殿内空寂,只有她的问话回荡。 成泛并不着急,端起茶盏轻轻一吹。距日出还有几个时辰,她有足够长的时间等这人答复。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轻笑溢出,紧接着是道刻意压了的声音,辨不出男女来:“圣人子女皆名声在外,大公主晋平早年更是锋芒毕露,成年后却低调行事。不过依我看,公主敏锐,胜过往日。” 成泛不语,茶盏握在手中,微微的热气氤氲。 “论避开禁卫耳目深入内宫的敏锐,我远不如你。听你话锋,似乎对我熟稔。可惜,我却不记得与谁有这种渊源。” 那人语气轻快,似在玩笑:“大约是命定会相逢的人,或早或晚,总归是要见面的。” 成泛抬眼,锐利的目光紧盯房梁,语气却克制的淡:“你想必也知晓,明日我就会从此处出嫁。” “所以呢?” “一个被许给质子的公主,身上不会有值得谋图的物事。” 当今民风虽然开放,并不过分拘束女子行举,可执掌权柄的人,却对女子防之又防,分毫不泻半分,虽说倡导女子入学,却并不鼓励女子为官。风气如此,对女子的美好祝愿仍只有觅寻好夫郎,生得麒麟子。 那分不清男女的嗓音却笑了起来,似乎在嘲讽,“公主不必妄自菲薄。谁人不知,后族李氏所积甚丰,虽已淡出视线,可声名犹在,门徒尚存。” 成泛放下茶盏,轻轻的一磕,清凌凌的声音格外明显。“夜半前来,想必你不是来和我絮这类家常的,莫非是谁派你来恭贺我新婚?” 她这么说着,心里却不免有些急。她兜着圈子拖时间,外面却是却无动静。 那声音还是轻轻松松,像真来贺喜一般:“某受人之托,恭祝公主与此次觅得的良人,琴瑟相和。” “还祝公主此后一路保重。这前面大风大浪,大抵没人能求得神佛转意,福祚绵长,好运到头。” 这般的祝福,如同锦绣下掩着的一丛针眼。倒像蕴着不明的情绪。 成泛捏着披帛的手一紧,斟酌问道:“托话之人可还说了什么?” 成泛只觉那人的声音远了,悠悠吟哦:“嗟吾生兮,来者依依。遗我金错,束之高阁。邂于曲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