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生宫后,顾修缘为慕紫苏把脉才知晓是在万蛊窟里的毒障作祟,近日慕紫苏兀自沉沦,再加以她身体太过强健,中毒也没有感知。但此毒太过狡猾,不知不觉中就侵入了琵琶骨里。顾修缘便用内力将余毒逼出。
慕紫苏嘴中喷出一口浓黑的毒血,随后她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吐了顾修缘一身,顾修缘抱着她,感到她浑身都在抽搐着,他骨节分明的十指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心如刀割,哽咽道:“没事了,没事了……”
赵约罗本不该来长生宫,可她听闻此事便再按耐不住,从狂山赶来。她让顾修缘去换洗衣服,由她和观音奴侍候在侧。赵约罗和观音奴将她染满秽物的飞鱼服脱下,赵约罗打来热水,沾湿了手巾,一点点将她的身体擦拭干净。
每隔半个时辰就要用一次九曲灵参丹,观音奴就把慕紫苏扶起来,赵约罗将灵参丹化成汤药,喂她喝下去。
慕紫苏迷迷糊糊的还在喊着,“酒……大师兄,拿酒来……”
赵约罗苦笑着哄她道:“饕饕都成醉猫了,好了,喝完药,红儿去给你买酒。”
而后,观音奴将慕紫苏的头轻轻放在枕头上,赵约罗帮她掖好被子,深深的看了她好一会。
翌日清晨,清透的阳光透过窗棂宁静的洒落,慕紫苏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睡眼惺忪的环顾四周,“我在哪里……”
观音奴见她脸色红润便松了口气,“在你家里啊。”
“我家……?”
观音奴一边用湿润的手巾给她擦脸,一边叹息道:“婆婆怎么也像阿公一样了,整日糊里糊涂的。”
慕紫苏忽然想起什么,骤然清醒,赤着脚慌乱的在屋里翻找着却邪剑,“剑呢?我的却邪剑呢?”
观音奴从她被窝里拿出那把断剑道:“在这里,你一直抱着睡觉不撒手。”
慕紫苏赶忙夺过,深情的抚摸着剑身和剑穗。
而后,她又拿起桌上的酒葫芦,往嘴里倒了倒,却一滴都不剩了,她道:“没酒了,帮我买。”
观音奴气,别过头道:“我可不给你买,红姑姑说了,不让你喝酒了!红姑姑在厨房,要不你一会自己跟她说去。”
慕紫苏摇摇晃晃的穿上飞鱼服,蹬上白靴,观音奴看她鞋都穿反了,便无奈的俯身帮她穿鞋,道:“你又要干嘛去啊。”
慕紫苏拿起却邪,对着剑道:“夫君~阿奴不管我了,我自己去买酒喝,一会你不要和我抢啊。”
“哎!婆婆!你等等我!”
话音刚落,慕紫苏一溜烟的就不见了,观音奴连她往那个方向飞都没看清楚,她怕她出事,只好赶忙去厨房找赵约罗,二人一起去寻她的踪迹。
落日昏黄,照耀着枯藤老树上的乌鸦。
山中一座破旧的庙宇里,立着残破的雕像,面部已经被岁月腐蚀得模糊不清,依稀可以看出是蓬莱道祖的轮廓。案几上铺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一个发丝灰白,满身泥泞的老人将他身上全是破洞的长袍脱下,他有些驼背,脚下似乎也不太利索,吃力的踩上案几,踮起脚,将自己的长袍披在了蓬莱的雕像上。那朱红色桃花暗纹的锦衣,流光溢彩,破败的庙宇登时蓬荜生辉。
“看在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份上,给你也穿上衣服罢。”
老者脚下的长案已经被蛀虫啃噬得近乎腐烂,无法支撑他的重量,‘哐’的一声便塌落。
幸好有个人稳稳接住了他。
是素月。
如今谁也无法将这枯瘦老迈之人,和当年风流潇洒的荻花后主相提并论,但也只有素月,即便沈七欢化成灰儿,她都能认得他。
沈七欢躲避着她冰冷的眼神,赶忙甩开她的手,喑哑着嗓子道:“我说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不认得什么沈七欢。”
她执拗的道:“你就是。”
沈七欢突然呛咳起来,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出,素月伸出手,拍抚着他的后背,从怀中拿出九曲灵参丹,要喂给他。
沈七欢看到灵参丹便厌恶至极,奋力的推开她,一个人踉踉跄跄的走到旁边,窝在角落里。
自沈七欢功力被天尊废了大半,闲鹤楼顷毁后,他就自暴自弃,力量流失得很快,他的身体也因此衰老得极为迅速,安歌死后没多久,他便发眉皆白。修炼过度的修士在临近寿限时,会将伤痛全部爆发出来,他身经百战,身上的内外伤不计其数,如今他几乎每日都要承受五脏六腑被撕扯一般的疼痛,只能用烈酒麻痹自己。
再强大的修士,终究还是凡人之躯。这就是人们向往飞升的原因。可惜都是宵想。
沈七欢觉得自己像条苟延残喘的老狗,慢慢等待死亡的降临。这样也好,这天下终于和他无关了,他终于能实现年少时的愿望,做一个凡人,庸碌一生。
可他做梦都想杀死的那位故人,和那些背叛闲鹤楼的人,即便在死亡面前也无法得到宽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