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把剥了一刻钟的半碗枇杷肉往嘴里送,忽然听见一阵欢脱的脚步声往内室而来。 手中白嫩嫩的白梨枇杷肉立即放回盘子里,推至钟离面前,起身立好。 枇杷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可面前的白梨枇杷产自南方八闽之地,肉质洁白如雪,嫩如梨,寻常人家难以见得,更不是采一这般“侍女”有资格吃的。 “夫人,萧同知来了,说有要事求见。”莺儿挽着一篮子粉嫩桃花,还簪了一朵在双髻上,娇俏可爱。 钟离很羡慕她的单纯天真,平日里也不拘着,是以莺儿本性逐渐流露,比从前活泼开朗了不少。 “我稍后便到。”钟离曾听采一说起过萧鹤此人,乃骆已呈心腹,却不知他前来所为何事,匆匆整理了一番便外出相迎。 月韵轩从内室到正堂需走上半刻钟,二人穿过桃花林,沿着青瓦铸成的花圃一直走到尽头便是正堂。 将将来到门口,便听见红芙谄媚的声音,做作腻人:“萧同知何故一直站着?夫人喜欢摆谱儿,动作向来慢得很,您快坐下等,别累着了。” 钟离脚下一顿,但听一男子回道:“红姑娘此言差矣,夫人乃指挥使大人正妻,是骆府主母,萧某岂敢怠慢?” 红芙有些不以为然,幽幽说道:“骆府主母的位置可不是什么人都坐得,即便坐了,能坐多久还是个问题,大人平日里行事低调,不露锋芒,可我跟随大人那么久,怎会不知他对那些文官恨之入骨?姜钰儿是姜浔的妹妹,那狐媚样子最多吸引大人一阵子,待过了新鲜劲儿……” 萧鹤早便察觉门外来人,一听此话立刻拉下了脸,厉声呵斥:“休得胡言!” 钟离抬脚跨入门槛,便见一名精瘦矮小的男子站在堂正中,大约三十上下,皮肤黝黑,赤色赐服上绣有四爪鱼鳍类莽,正是象征锦衣卫身份的飞鱼服,腰配绣春刀,脚踏黑布靴,一身肃杀的气势令人胆寒。 萧鹤向来温和好说话,甚少有人见过他此番模样,红芙一时噤了声。 “微臣萧鹤,见过骆夫人。” 钟离友好地笑了笑,在采一的搀扶下坐上主位,“萧同知请坐。” 萧鹤身形未动,挺拔地立于原处,温和的眼中时不时露出精光。 身旁跟着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瞧着岁数比莺儿还要小,很是瘦弱,自钟离进门起便见她半垂眼帘看着地面,极为守礼。 钟离见状不再勉强,开口详询:“不知萧同知前来,所谓何事?” 萧鹤转头看向一旁小姑娘,后者会意,上前对着钟离直直跪下。 苏蝉身穿普通水绿色侍女服,却因改短了袖口和衣摆,显得双腿更为纤长,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不少,与莺儿一样挽的双髻,瞧着却要精致许多。 “属下奉大人之命,择擅长栉掠之人前来伺候夫人,苏蝉的手艺传自金陵苏家,家世清白,往后将跟随夫人左右,听候差遣。” 钟离回想到骆已呈说她寡淡的话,再看向堂中的苏蝉,一时语塞。 采一忍了忍,没忍住:“夫人梳妆有我伺候,她能比我强不成?” 红芙在旁轻嗤一声,眼中却燃着熊熊妒火,月韵轩大小侍女几十人,大人竟仍觉不够,还命萧同知亲自送来。 萧鹤料到采一会如此说,笑呵呵开口道:“采一姑娘是夫人唯一的陪嫁侍女,自然不是苏蝉能比的,只是姑娘需要照顾的事务繁多,让苏蝉帮衬着点,也是大人的一番心意。” 采一还欲再说,钟离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辛苦萧同知特地跑一趟,还劳烦代我向大人致谢。” 萧鹤任务完成便不再逗留,转身冷冷撇了红芙一眼,遂大步朝外迈去。 红芙正细细打量苏蝉,忽觉背脊一阵寒凉,慌乱间回眸,只见一道赤色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钟离本以为这便结束了,却在回到内室后见到案几上摞着的一套套新衣傻了眼。 缎,绢,罗,纱,绒,皮,各类上等料子制成的衣裙,皆是明亮的色彩,令人眼花缭乱。 莺儿正兴奋地手舞足蹈,她从未见过如此种类繁多的贵重衣物,触感柔软,爱不释手。且主子受宠,下人自是跟着有好日子过,“夫人,这些都是大人命人送来的,大人对您的恩宠实在隆厚!” 采一上前一一翻看,心中难免有些鄙夷,锦衣卫指挥使到底还是武夫,品味审美有待提升,这些料子的确皆乃上成,可瞧瞧,这都是些什么色儿? 杨妃,桃夭,松花,鱼师青……哪一个都不适合德性温淑的大家闺秀,倒是青楼坊间那些烟花女子会喜欢。 采一转眼看到一旁默不作声的苏蝉,开口问道:“你来自金陵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