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巡视河北期间,关西也没闲着。 正如之前所说,宇文泰新立的天子元修,并没有得到灵州刺史曹泥、渭州刺史可朱浑元的拥护。 最先有所动作的便是渭州刺史可朱浑元。 可朱浑元得知宇文泰反叛洛阳朝廷,当即领部曲向东进攻秦州。 秦州刺史赵贵不敌,仓惶逃往长安,可朱浑元得以占据秦、渭两州。 宇文泰获知消息,领兵来攻,可朱浑元依据地利固守,双方一番鏖战后,宇文泰未有所进,不得不罢兵止戈。 此后,双方互通使者,宇文泰承认可朱浑元占据秦州,而可朱浑元也承认宇文泰对关陇之地的领导权。 但彼此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休兵。 可朱浑元祖居辽东,世代是辽东鲜卑其中一部的首领,北魏建国后,先祖举众内附,这才迁徙到怀朔附近,戍卫北魏旧都平城。 曾祖护野肱曾任怀朔镇将,可朱浑元作为怀朔豪族出身,心中对怀朔人所主导的关东之地越发向往。 思量再三,觉得自己一个怀朔太安人在武川人占据主导地位的关西,实在没有前途,于是派遣使者东出联络高欢,打算放弃渭州、秦州的基业,率领部曲东归。 高欢返回晋阳后接见了可朱浑元的使者,他有心挑拨可朱浑元留在关西与宇文泰死斗,最好如侯莫陈悦与贺拔岳一般。 奈何可朱浑元不愿做侯莫陈悦,高欢只得向可朱浑元的使者许诺道: “可朱浑公一旦东出,孤将以并州刺史许之。” 使者得到高欢的政治承诺,心满意足地回去关西报信。 并州刺史是一个紧要职位,原因就在于晋阳便是并州治所,无论尔朱荣、尔朱兆、高欢,三人掌控朝廷后,为自己的封官中总会夹杂一句:‘世袭并州刺史。’ 高欢为了削弱关西实力,诱使可朱浑元来投,也算下了血本。 送走了可朱浑元的使者,高欢将目光投向了晋阳城内,高氏党羽中唯一的郡王贺拔允。 从贺拔胜逃往南梁开始,不断有亲信进言请杀贺拔允,但都被高欢阻止。 他是个念旧情的人,当初贺拔允在怀朔时就与他一见如故,之后更是放弃燕郡公的尊荣随他东出建义。 回忆往昔,曾经的一幕幕总是让高欢动容。 但随着贺拔岳被高欢挑唆侯莫陈悦杀死,也宣告高氏与贺拔氏这一代人之间的仇怨,再也难以化解。 太昌三年,三月二十八。 晋阳,渤海王府摆设宴席,但独独只邀请了贺拔允一名宾客。 “贺六浑,你还记得我们初见吗?” 也许是猜到了自己的下场,贺拔允没有再持主从之礼。 “怎么可能忘记,一晃眼十年就要过去了。” 高欢并不因贺拔允失礼而怪罪,今天本就是为了送别老友才摆下的宴席。 贺拔允感叹道: “十年呀,你我都老了,还记得当时你家阿惠也才四岁,被你抱在怀里,多小的人啊,不想却有了现在的出息,说到底还是王妃教子有方。” 高欢不乐意了: “按你的说法,阿惠成才,与我贺六浑没有一点干系?” 今天的高欢也不再称孤道寡。 贺拔允嗤笑道: “你贺六浑就别往自己头上揽功,整日不着家门,你何曾管看过儿子。” 高欢转念一想还真是,他也笑道: “家有贤妻,家有贤妻。” 两人又聊了许多从前的事情,从怀朔共御卫可孤,到东出信都反抗尔朱氏,想到某件趣事,时不时发出一阵哄笑,想到某个逝去的故人,两人又一同缅怀。 他们很有默契的都没有提到贺拔岳。 夜色渐深,离别之际,贺拔允看着高欢双眸,认真道: “无论高欢是否相信,但我贺拔阿泥从未后悔追随贺六浑。” 贺拔允死了,高欢派去赐死贺拔允的亲信还没到达,他已经在家中自缢身亡。 举办丧礼时,高欢亲往贺拔允府上吊唁,痛哭过后,看着堂中那副棺木,高欢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真的没有后悔吗? 贺拔允追随自己,临死之际真的没有后悔吗? 而他逼死这位老友,将来真的不会后悔吗? 第一个问题高欢不敢肯定,但他知道贺拔允提起高澄、娄昭君的用意,希望自己能够看在通家之好的份上,放过他的家卷。 包括临别时的最后那句话,也许就是让自己心生内疚,从而能补偿在他的家卷身上。 走出灵堂,高欢吩咐亲信为贺拔允追赠定州刺史、五州军事,待下葬后,将贺拔允的家卷迁往定州好生安置,其中就包括贺拔允三个年幼的儿子贺拔世文、贺拔世乐、贺拔难陀。 第二个问题,至少如今的高欢不知道答桉,他只明白,通往权力的道路白骨垒垒,贺拔允不是第一个死于自己手上的故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当贺拔允的死讯传到南梁,贺拔胜泣血哀嚎,两位至亲兄弟都因高欢而死,这份仇怨刻骨铭心,他赤红双目向萧衍请辞,希望放他入关西助宇文泰与高欢死战。 萧衍没多少心气,但北方实力对比还是看得清楚,他不仅同意了贺拔胜的请求,还让前段时间南下投奔的武川人独孤如愿、杨忠一同由蜀地入关中。 就在贺拔胜、独孤如愿、杨忠三人准备由西向北时,位于蜀地与关中之间的陇山地区,再起波澜。 可朱浑元得到使者回报后,也在收拾行囊准备东归。 而这么大动静不可能瞒得过时刻注意关陇动态的宇文泰。 他有心领大军阻止可朱浑元东出投奔高欢,但高欢这次没有拉胯。 因为早早与可朱浑元有了约定,高欢吸取教训,命妹夫厍狄干领军三万驻蒲津,连襟窦泰领兵两万进逼潼关,两路人马威胁宇文泰,使其不敢阻拦可朱浑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