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双眼睛看着兰加志,近十年来被无数人问是不是潘小来,他都如实否定,怎料这一次的谎言当下即刻便被戳破。 他不该来这里的,他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还是太简单了,把董捷彬想简单了,把素未谋面的阙蓝想简单了,把皇帝想简单了,把整个时局都想简单了。 可惜来不及了。 目光看了看桌面上的襁褓,他以为能以此在相府换来一点庇护,怎料,他以为的筹码对方根本没有多看几眼。 “下官,见过董相。”只好颤抖着起身,做完应尽的礼数。 董捷彬倒了一盏茶,从颜色看应该是茶,他单手举高茶盏,悬在空中。 严芝翎随意的靠在推拉门边上,看看兰加志又看看自己的夫君。 兰加志会意,碎步穿过茶室走到他身侧,接过茶盏,闻到了芬芳的发酵香味,他将一杯红彤彤的茶水一饮而尽。 又苦又甜。 “坐啊。”董捷彬用眼神指了指自己身边,四十九岁的帝国首相嗓音中正温和,即便现在坐得矮他一截,依然是浑然一体的气度。 兰加志瞟了眼一句话也没说的青年男子,湖蓝色的衣服衬得他白得耀眼,在只点了两三支烛蜡的室内仿佛他才是光源。他可能只是礼貌的与自己对视,可是那双褐色的眼睛总有盈盈欲语的错觉。 他便是潘小来?可从来没听说潘小来身上有外族血脉啊。 严芝翎从阙蓝背后走过,手指调皮地碰了碰他标致的发髻,提醒兰加志看看他头上的玉簪。 “潘小来原本是从大户里逃出来的奴隶,天琛四十三年的时候只有八九岁,逃出来也不过再次被倒卖,可是巧了,他被当时新调任的吏部侍郎救下,送给了培风书院的杂役一家。” 她啜一口董捷彬杯子里的茶,皱了皱眉,还是更喜欢喝酒一些。 “这位地方升上来的吏部侍郎做事谨慎,支持当时的反蓄奴浪潮,却又担心得罪朝中氏族,所以在之后一两年间都没有去看过这个孩子。谁知道啊,这潘小来竟然如此了得,连罗会全院首都几次在聚会上提起,还将自己的得意门生纪初与其做了不少比较,那时候纪初可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了。院首呢,在后来几次院内测考中,都让潘小来参与了,只是他没有学籍,未曾公开过成绩。照院首的话说,除了诗赋差了些,策问和经义可达乙等。” 严芝翎的语调轻缓,讲的内容也只是给兰加志一个人听。 “得到这样的评价,各位氏族之间便都有了兴趣,那时候氏族之间除了比谁的奴隶美谁的奴隶多,还会养些家臣幕僚,教自家孩子读书、当赘婿养着也好,纯粹写写诗逗逗乐也罢,这潘小来便被盯上了,所以,潘氏夫妇便有了杀身之祸,凶嫌便是潘小来。” 假的潘小来被处死,真的潘小来在京兆大牢里被人接走。 “从此以后,天下人都认为,这位神童被藏在了帝京某面高墙之后。兰大人偏偏在这一年中举人,十六岁破格进培风书院,十八岁再中进士,寒门出身这样顺风顺水……也不怪连圣上也以为你是潘小来。” 兰加志端坐的身子一颤,知道这话是在说他欺君。 “可是真正的潘小来如何了呢?”严芝翎讲得兴起,自问自答,“可还记得我一开始说的那位吏部侍郎,他才调任京中,救下那孩子是恻隐之心,可是当他从罗院首口中听到这孩子的才能,便几次与潘氏夫妇商量,希望将孩子接回自己家与女儿一起读书,将来或许还能招赘,可是这对夫妇开了个天价赎身钱。” 阙蓝静静听着,两个手指尖拨弄着两三片梅花掉落的白色花瓣。 “大概跟他们开价的氏族有不少,他们从一开始舍不得孩子变成贪得无厌,所以……明明是潘小来救命恩人的侍郎大人,只拿出了赎身钱的十分之一便雇凶杀了这对夫妇。之后便是栽赃下狱斩首,可惜没有传说中的拍卖,侍郎早早的便把潘小来带走,送去了角州。在角州十年之后……李玉龙带兵平反,两人这便遇上了。” 李千沛遇上了潘小来?她与潘小来有什么关系?兰加志蹙起眉,努力消化这段故事。 “茶如何呀兰大人?”董捷彬淡淡地问,拉起坐到身边的严芝翎的手,一对伉俪并肩盘膝而坐,一青一绿松弛袍袖的两人,相得益彰的和谐。 “下官不太懂喝茶,说不出个好歹。”兰加志低声回答。 “我也喝不出好坏来,可是这个茶是阙蓝从云州带回来的黑砖茶,帝京不常见,我也是第一次喝。”他说着,手掌朝对面那位做了个介绍的手势。 什么?他不是潘小来吗?难道……阙蓝就是潘小来? 之前李千沛装病回京之时,他曾偷偷去见过一面,李千沛讲起北境奇遇时的表情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