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顼的午膳极度精简,只有一荤两素一汤,登基之前这少年备受瑶夫人敲打,一直克己复礼,所有的日常用度和两餐都非常精简,今日因女将军的到来才破格多加了一道菜。 虽然尚且稚嫩,却有许多君王所不能及之处。 李千沛这位姑姑曾在她讲给阙蓝的故事里化名“余三娘”,嫁与神武皇帝“林老爷”之前曾是名动帝京的才女,精于纵横之术,慧眼如炬。 李顼在她的调教之下,小小年纪就能与参知政事激辩于殿前,与大国手手谈三百手,徒手画大裕疆域图。另一方面,十岁就拉满石强弓,十二岁与成年男子摔跤胜率过半,十四岁登基之前完成了夏季逆游弥河穿越帝京的壮举。 文治武功,只差时日。 若不是神武皇帝驾崩时他只有五岁,也不会传位于先帝。 为了让李顼成为皇帝。 所以先帝选择了自戕。 又是这个奇怪的想法,李千沛任由思绪席卷了自己,先帝的得位与失位,好像成了一个缓冲的计划。 食不言,年轻帝王每一口都细嚼慢咽,安静的裕心殿只有两人吞咽的声音。直到吃完碗里的每一粒米,他把筷子横放在碗上,“朕用好了。” 像是结束了一场漫长的折磨,李千沛卸下了千斤重担,也放下了筷子。 “白相该来了。” 恰似一记雷劈中李千沛,白果果要来?难以控制的错愕表情浮上她的脸庞,心里恍然明白了:小皇帝是想让她和白果果正面交锋,从中寻觅些新的思路。 “表姐待会大可以恣意发挥百无禁忌。”李顼抿嘴笑了。 “白相那样大年纪了,我可不敢。”李千沛撅了撅嘴。 “仲实公可比表姐心胸宽广多了,朕已让御医在外候着。”吃过饭有点热的少年扯了扯自己的衣领,露出脖子上半个暗红色的淤痕,又即刻遮住。 女将军这头才握住个百无禁忌的“免死金牌”,那头眼皮一跳,挂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人总有所好所恶,再如何克己复礼的皇帝在情爱上貌似有自己独特的喜好,“臣不在帝京这一年多,皇上添了两个皇子呀……” 皇帝犹豫片刻,似有话说不出口,张了张嘴,又闭上。李千沛心里咯噔一响,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 “表姐。”完了,小皇帝还是开口说,“想必你也听说了,度支副使徐达荣向朕求亲于你。这几日,又多了几位世家向朕提……” “陛下!”李千沛打断他,指着自己说,“我诶,李玉龙诶,陛下细想一下,真的有人会想要李玉龙做新媳妇吗?北陆刚刚交战就来这么多人提亲,他们什么心……你明白吧?” 孤臣啊,你说过要老子做你的孤臣,这又急着给安排婆家,又试探老子!看老子选哪家树下乘凉?休想。 “朕只是觉得……” “陛下你怎么觉得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臣谁也不嫁。” “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什么意思都不嫁。” “你听朕说!”李顼实在受不了李千沛不停的抢话,拍了拍饭桌。 女将军抿抿嘴低头,双方一起沉默了片刻。 “朕的意思是……这件事朕有自己的打算,这些,我先替表姐推了。”说完这句,他低头吹开陶杯上的茶沫,一副拿定主意的样子。 这样却没有让李千沛心里宽解半分,反而更多的不安涌了上来。 “眼下,朕和公主的婚事被太多人拿来做文章,朕总觉得在这上面花费太多国力实在不妥,所以……”少年的下颌咬紧,从侧面能清晰的看出轮廓,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所以……” 女将军也在这一刻屏息凝气,好像皇帝嘴里要吐出一个巨浪来。 她着实想不到,有朝一日白果果也能救她一回,正当君臣两人陷入尴尬的默然时,大裕枢密使、集贤殿大学士白果果进殿觐见。 退到皇帝身边冷眼看着老家伙复杂缓慢的礼仪,又跪又拜又呼万岁,做完这一切才垂着头对着她微微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顼一向讨厌臣子跪他,何况是白果果这样的三朝老臣,由着老家伙走这样的过场算是给李千沛看的。 李千沛直着腰,作了一揖,“见过白老……白相。”一年多没见,白老儿胡子又长了几寸,说话的时候一抖一抖的,体态保持得很好,尤可见年轻的时候随神武皇帝治天下的几分风采。 皇帝干笑一声,坐到案台后面,留两位臣子在案前一左一右地站着。 女将军把手交叠在身前,左看看右看看,绝不先开口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