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欣走到晗蕊宫门前,叹出一口气,这差事可真真比去抄家监斩还要难。 皇帝挑了好几个比巴掌还要大的螃蟹给公主,都在芷欣提着的筐子里用草绳捆着,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才走进晗蕊宫里,一进门就看到前殿的那株茉莉不知何故枯萎了,可能是因为秋季气温骤降,或是因为根茎枯萎。 廊前扫落叶的丫鬟见芷欣来了,好似见了天兵天将一般,立即迎上来,说:“贵人可来了,公主才发了一顿脾气。” “哎哟,又为什么呀?”芷欣一张娃娃脸露出为难至极的表情。 “因为桂花开败了呗。”那丫鬟边说边摇头,“这次陛下……关公主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住嘴!”芷欣低喝道,“你个什么东西,也敢说陛下的不是?嫌命长了吗?” 那丫鬟即刻屏息后退让出路来给芷欣。 “公主在哪呢?” “在,在院子里发呆呢。” 一向都是身量丰腴气血饱满的帝国唯一公主,大概清减了小半个自己,身子薄了一半,单穿着件袍子面朝寝殿,半抬眼望着檐角的风铎,今日无风,悬挂的铁片纹丝不动。 春天那一对撞上风铎的喜鹊不知现下去了哪里。 一想到这里,一行眼泪沿着她窄了许多的脸颊滑了下来。 “公主殿下,奴家替陛下给您送螃蟹来了。”芷欣走到她身后说。 她浑然不理任何人,只是这样目光痴痴地站着。 “天气一天凉过一天,公主这身可太单薄了点。”芷欣说出这个话,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无关紧要,却又不敢说别的。 李弥转头看了眼芷欣手里的篮子,她是喜欢吃螃蟹的,本以为今年中秋节就可以与李千沛一起喝点桂花酒慢慢拆螃蟹吃,去年没见着,没想到今年两人还是没见上。 甚至连欧阳二她都没见上。 而那个人……这段时间循例请平安脉也都是眼生的御医,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跟她一起听喜鹊撞风铎的阿深。 芷欣知道公主在哀愁什么,今年上巳节便是他在御道候着,从公主的鲜花马车上请走明宏深的,两人之间的情愫他身为宦官也多少有些猜测,只是没想到,圣上竟然禁足了公主,似乎有些过分严厉了。 “奴家吩咐他们给您蒸螃蟹,再熬点姜茶给殿下。” 李弥总算转过脸来看他了,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九月过半了,她想见的人和想见她的人一个都没有来。 即便是正午气温也日渐低了下去,她依然坚持在亭子里吃螃蟹,刚刚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揭开一头公蟹的腹盖,便听到院子里的宫人们请安的声音,她依然埋头于手里的工作,以为是芷欣去而又返。 一只明显是男子的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拿走了螃蟹和剪刀。 “姐姐还是喜欢吃公蟹呀。”李顼贴在她身边坐下,认真地剪下八条蟹腿掀开蟹壳拿茶匙刮下白糯的蟹膏喂到李弥嘴边。 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吃了。鲜甜粘牙。 “每年一到九月底,朕总是想起父皇。”神武皇帝薨逝于十年前的九月二十三日凌晨,整个帝京的桂花那一夜都败了,“小的时候,父皇也这样给姐姐拆蟹。” “你。”李弥开口说今日的第一句话,“你不想母亲吗?” 李顼顿了顿,将剔下来的蟹肉都放到蟹壳里,插上一个茶匙推到姐姐手边,“我最近总想起母亲教我读书的样子,父皇走后,她整个人都变得生动明艳了。” 提起这件事,李弥觉得李顼有别的意图,便没有接他的话。 “朕常常认为宫里只有姐姐一位女眷,加上先帝哥哥对你放纵,朕也担心你寂寞,便给了你大限度的自由……”他说着,咔哒一声掰断了蟹钳,“可是,这并不代表朕能容忍姐姐自轻。” “自轻?”李弥转过脸盯着自己的弟弟,他确实长大了,下颌转折有力得像是刀劈斧砍的,浓密的头发与眉毛衬得金光流转的眼眸更添威严。“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听不懂?你果真是母亲的女儿。” “什么意思?” 李顼拆完最后一点蟹肉,转头与姐姐对视,“父皇驾崩前便禁了母亲的足,先帝在的八年间,她真的一直在深宫里吗?姐姐不清楚吗?” 李弥浑身一震,她与瑞玥可是在培风书院撞见瑶夫人为学生授课的,还有那个被瑞玥称为“男神仙”的神秘男子,她那时候以为弟弟太小不懂其中的事情…… “朕在这世上只有姐姐一位血脉至亲了,朕不希望姐姐有个什么闪失。”李顼说着拿起桌面上的丝绢擦手,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