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身后,穿着新制的罗锦薄衣光着脚走到门口,双手甫一推开门,帝京的晨曦刹时间倾斜而入,照在身上竟然没有热量。 拿着扒犁扫地的黄衣少女转头看她,惊喜地喊道:“家主!” 李千沛的目光落在院子里三棵巨大的茶花树上,都是三四十年树龄的老树了,树冠展现出圆润饱满的形态,少女正在把昨夜风吹下的叶片扒进土里,一条黄白的小狗随着她的动作左右跳动。 “三五……长大了呀。”她微微笑着,冲少女招了招手。 三五扔了扒犁跑过来,小狗也跟着跑到了台阶上,“家主!你可醒了!” 李千沛伸手摸了摸少女的鬓角,当年她从亭州大涝里救出来的小姑娘只有十岁,倔强的一双小鹿眼,也长得现在这样明艳动人了。“去请芩姑姑来。”似乎是这两日把骨头都睡酥了,她难得整个人都变得慵懒。 “好!”三五转头就跑了。 李千沛弯腰抱起小狗,它摸起来像个羊毛手炉,只是尾巴一直旋转个不停。她坐到茶花树下的石凳上,油绿的树冠遮住了帝京的晨光,这三棵树还是先帝当年从袁家挪过来的,说是给她最后的念想。 呵……念想,什么念想呢? 树下阴凉处爬了几朵小小的夕颜花,紫色的柔嫩小花开得恣意,她伸手摘了一朵别在鬓间,问小狗:“好看吗?” “好看。”背后有人答到。 小狗跳下李千沛的膝盖跑到妇人脚边,妇人弯腰摸摸它的脑袋,“自己去玩吧。” 面容不过四十许,却已然是一头白发的芩姑姑有一双极美的眼睛,温柔坚毅的目光落到女将军身上。 “它叫什么名字?”李千沛问。 “它呀,是三五在菜市场捡到的,所以叫菜菜。”芩姑姑走过来捏着李千沛的手,摸到手掌的刀茧,“我猜你一路辛苦,睡了十五个时辰,就没让他们打扰你。” “是挺辛苦的,连着赶路六十几日呢。” 芩姑姑看她一眼,说:“不是说这六十几日,是这好几年。” 李千沛没有接话,紧紧握着妇人的手,略微带着撒娇的口气说:“芩姑姑……我好饿呀。” “三五去给你热饭了,马上就好。”说着坐到她身侧,“你当真没有受伤吧?” 李千沛摇摇头,伸手逗弄转圈的菜菜,说:“昨日来了多少访客啊?” “不少呢,我都给你记下了,要看看吗?” “不了,留着给伯衡吧,这些人……来得这样急,生怕我死得太快吗?” 三五端着小托盘来到桌凳前,摆出了几份清淡小菜和一碗酥酪,抱着托盘上上下下地看李千沛,娇嗔一句:“家主也不把鞋穿上,奴家去给你取来。”说完蹦蹦跳跳去里屋了。 “三五穿黄色真好看。”李千沛看着少女飘起的裙角,微微又笑了。 “这次回来倒觉得你温和不少,”芩姑姑端详着她,“越发像他了……” 李千沛收回目光眼色凉了下去,甚至有点责怪地看着面前的妇人,这份责怪转瞬即逝,自觉失言的芩姑姑抿了抿嘴,端起酥酪递给她,“你去年没回来,三五小心攒的山茶花蜜。” 三五提着鞋出来,给李千沛穿好,李千沛摸摸她的头说:“要委屈咱们三五一段时间了,我不出门这段时间你也只能在这内院子待着。” “能跟家主在一起奴家哪也不去!”少女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一排不太整齐的牙,“诶?成薇姐姐来了。” 果然,有人扣了扣小院的门,恭敬地问安。女将军看了看少女,惊叹她耳力过人。 “进来吧。” 成薇跨进院子愣了一下,她第一次见到李千沛这样的打扮,长长的拖在地上的米色寝衣,乌黑光滑的及腰长发和鬓间的艳丽的花朵。李千沛尴尬地笑笑,取下夕颜花拿在手里,关切地问:“成薇这两日可还习惯?” 她换了崭新的玉字军春服,身高傲人的她穿着男骑兵的制服没有一丝多余的地方,又精神又干练。在帝京明晃晃的阳光下,李千沛第一次看清了她眼珠的浅棕色。 “三五姑娘这两日教会了成薇不少规矩。”成薇露出一点羞怯。 “胡说。”芩姑姑立即反驳她,“三五小丫头尽教成指挥使攧钱抓阄了,一点正形都没有。” “是么,三五还有这本事?”李千沛看一眼黄裙少女,话语里透出一点赞许。 成薇从怀里掏出个火漆竹筒递到将军跟前,“徐大人的来信。” 李千沛拆开竹筒取出信纸,与之前的预料一致,刘鸳儿这条命终究没有留住,她心里忽然有些感怀,语气淡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