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放衙放得早,申时刚到兰加志便已经回到了鱼跃坊的家中。 院中花草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今年开得格外好,上巳节才过,已经有好些小盆栽打出了花苞。今日又是个极好的晴天,他坐在院中看着一排花草,心思好像也不在它们身上。 小院最后一个来的客人是明宏深,那个兰加志每每想起来都脊背一凉的医官,他如同死水一样地问:“你为何要杀夏无疑?” 明宏深成了预料之外的知情者,他用这个秘密作为筹码,与兰加志达成了一个交易。 从左边数的第三盆花的土壤里埋藏着明宏深交给他的匣子,他说,如果他死了或者长时间没有了消息,那么兰加志便将这个匣子转交给玉龙将军。 一开始兰加志吓了一大跳,以为明宏深看破了他与李千沛的隐秘交情,还好他强忍住了惊慌没有显露出来,对方若有所思地说:“朝中唯有李玉龙不会对这里面的内容视而不见。” 良久,他郑重地警告:“兰大人最好不要轻易打开,免得丢了性命。” 从那之后兰加志便有意无意地留意他,生怕有一天这个人莫名其妙就死了。其实他们之间的交易并不合理,明宏深替兰加志保守夏无疑之死的秘密,但是如果他死了这个匣子到底有没有递到李千沛手里他也不会知道,并且他一死兰加志的秘密也跟着他一起死了。 这场交易并没有基础。 可是无论是出于害死人之后的自责,还是对于整件事的好奇心,都驱使兰加志去完成这件事。他小心翼翼将匣子埋进花盆里,并没有打开看过一眼。 一个宫闱御医和一个八品监察,因为一个州丞之死被牢牢绑定在一起。 之前一直盛传要组建巡检去北三州,并定下了陈旭作为钦差,现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朝中依然没有正式的说法,圣上有意姑且焦蒿似的……又好像有意在等。 “等什么呢?”兰加志目光专注在那盆花上,手指在身侧轻轻敲着,“等五月青苗税贷请秋料完毕……加之现在边境有异动,禁军终止换防,巡检也不合时宜。” 他心里盘算一遍,愈发觉得夏无疑死得冤枉,愈发困惑沈流韬到底帮着谁。 “玉龙啊……听闻你重伤回朝,我该如何跟你交代呀。” 又是哐哐的敲门声将他拉回了现实,他在粗布的常服上擦了擦手,问道:“哪位?” “请问是兰加志兰大人家吗?”门外传来的是个年轻的女声。 兰加志皱皱眉,他这个院里除了李千沛和芩姑姑可从没来过女客,走到门边问:“请问贵驾是?” “是明宏深明大人提供的您的住址,便贸然来请兰大人赏脸一见。”对方依然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 一听到明宏深,兰加志便浑身一震,猛地开了门,门外站着位穿着不俗的女子,猪肝红的修身圆领袍子非常干练,一看便知道是大户人家的高级侍女,这样的侍女每月的俸禄可比八品监察要高出不少。 “见过兰大人。”侍女行了一个礼,回头看了一眼小街口停着的马车, 鱼跃坊很难得出现这样一辆车,不算繁复华丽却派头十足,明显是氏族小姐出行的款式,兰加志心口一沉,这下好了,东家长李家短的又够在坊间传出奇奇怪怪的谣言了。 “请兰大人上车一叙。” 兰加志心里生出一丝不耐烦,怎么都觉得这不像是明宏深会找的事,便说:“请你家主子自己来,兰某实在不方便登车。” 侍女微微一窒,立马又提议道:“那就请兰大人到车窗边,说两句话即可。” 他还想再推诿,却又好奇这车里的人是谁,猛然想起那个发包的事……莫不是,公主来了? 一想到这个点上,他心口开始扑扑乱跳,一股热浪由头到尾浇下。 “好。”强装镇定地应一声,随着侍女一步步走向街口,偷偷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 侍女抬手敲了敲车窗,说:“小姐,兰大人在窗外说话。” 车厢晃了一下,里面的女子栖身到了窗户边,帘子一动,窗扇从下向上推起来,露出少女尖尖的下巴。 “是你?!” 见上这一面的两人俱是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会是你这个穷鬼?”车内的欧阳瑞玥瞪圆了狐狸似的眼睛,说出这句尖酸刻薄的话,怎么不是她期盼中的那个刀客? 兰加志被羞辱一句也来了火,碍于对方氏族身份,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回答道:“二小姐好不讲道理,来找兰某的是你,质问兰某的也是你!兰某虽人微言轻,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由不得你这般侮辱的。” 欧阳瑞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