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气温并没有低到这个程度,他心里莫名有点担心仅仅只有夹衣的士兵们,特别是骑兵们,大部分的骑兵对自己的战马紧张得像是亲生孩子,自己挨冻也不会让马匹受苦。 李千沛接手玉字军之后全然没有北方严冬作战经验,物资预备和行军速度皆是一塌糊涂,他之前暂任司马之时便有察觉,目前的局面也只能说还没有糟糕到不可挽回。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担心甩出去,他不该操这样的心。 负手站在了目山绝壁上,风大得戴不上兜帽,东庐王妃办事大气周到,临行时赠予的衣物够他穿几年了,将军这次一并留给了他,他双手背在身后摸到斗篷内侧的细密绒毛,一张洁白的脸始终没有表情,颜色似乎越来越浅的眼珠盯着北去的方向。 玉字军拔营北上,留他一个人在玉泉城,此刻的视野里已经看不到军队的踪迹了。他伸手拨开吹到脸上的发丝,沿着鬓角向上摸到了头上的玉簪,它在风里凉得像是冰雕成的。 山顶上爬地的藤木完全干枯,被风胡乱地卷起结成一个空心草球,在他脚边轻飘飘的来回滚动,时而前时而后不由自己。他拿脚尖把草球拨下绝壁,那小球刚刚落下就乘着一阵风飞了起来,飞得比他的视线还高,可是风的心意只有这片刻,这股风骤然停止,草球向他的左手坠下。 他的斗篷由后往前被掀起,另一股风把兜帽都扇到他的头上,视线里那摇摇欲坠的草球再次被承接住,一股脑向更远的北方飞出数里远,继而向上再向下…… 死去草木结成的空心小球,坠下悬崖不过只是命定的结局,只是在莫测的风中被带向了片刻的高度。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走了,星云。”他招呼带他上山的大鸟,“我们去会一会转运使。” 鹤啼再次在玉泉城的上空飞旋而过,伴着冬日罕见的一抹晚霞落到城东鹿鸣别院结冰的池塘面上。 两侧回廊上的府兵被这突然坠落的不速之客吓得不轻,第一时间把池塘围了起来。近几日大喇嘛在别院暂住,求见的人在门口日日排着长队,焦蒿问厢军要了小半个营,加上本来的府兵,小小的别院基本是水泄不通。 星云屈身让阙蓝稳稳落到池面,似乎担心有弓箭手的埋伏,它的巨翅一直虚扇着。 “哼,跟个陵墓似的。”之前女将军跟他说这个破院很多柱子都换成了石材,让他自己来看看像个什么,才一眼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阙蓝,求见焦大人。”他从鷃(yàn,灰调的蓝色)色斗篷里伸出纤长的双手交叠到眼前,微微鞠了一躬。 鹿鸣别院的东西厢房连在一起呈一个半圆形排布,阙蓝看了看几乎处在正中的东二厢房,当日李千沛在这里坠入地道的事都给他仔细讲过,焦蒿接了大喇嘛回来之后便把东二厢封锁起来了。 果然无人应他,也在他意料之中。 他直起了腰,把手掌收入斗篷之下,“阙蓝有两个故事以为焦大人会很有兴趣,如果大人实在无暇赏脸,在下只好退而求其次去拜会南三州转运使,问问他有没有兴趣。” 大裕共有四位转运使,南、北、东、西,分别管辖三个州。焦蒿是北三州转运使,辖区是孔、金、云三州;南三州转运使的辖区是涪、河、游三州。南三州的岁入占了整个大裕的四成以上,又紧邻帝京直隶,所以在四位转运使里南使地位最超然,北三州因为边境漫长,也有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 南北两位转运使无论在任何事情上都一直死死较着劲。 正堂挂着厚厚的夹层隔温门帘,从里面传来浅浅的两声咳嗽。“每日都有人排着队给本官讲故事,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花时间听。” “先帝的故事,不知道值不值焦大人的时间?” 风声卷过廊前的空地,屋里的人似乎呷了一口茶。 “冰面滑,为阙公子铺毯。” 一卷厚厚的绨毡滚到池心铺开,阙蓝踩在上面立刻感到它的厚度,心里竟然闪过若是这样的布料做成军衣该有多好的念头,他无奈地笑笑,赶紧掐灭胡思乱想。 站在正堂的门帘前,他再次禀报一声:“阙蓝求见焦大人。” “阙公子,请。” 他推了推身边的星云示意它暂时在外面呆一会,单手掀帘进去,温和的热气立刻包裹住了他,也难怪之前她回来跟他絮絮叨叨说回帝京修地龙什么的。 “见过焦大人了。” 焦蒿穿了件银鼠灰的万字暗纹交领衫,即便在室内稍暗的光线下,依然散发出缎面花纹光亮与哑光交错的流彩。他坐在正堂中间的高背太师椅上看一沓公文,身后站着两名身高傲人的侍卫,漫不经心抬眼看阙蓝,懒懒地恭维道:“之前在城外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