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三更已过,城南,北荆王府旧址。 自从屠氏一门衰落之后,原本繁荣的玉泉城南也跟着衰落下去,围绕着王府的商户搬迁的搬迁倒闭的倒闭,往日不能出入城南的贫民开始陆陆续续占领这里。百姓心疼灯油蜡烛,大多早早入睡,整个城南静得能听到芨芨草在羊油里熄灭的声响。 北荆王府还是如往日一般巍峨气派,为这个传世百年的家族释放着最后的威严。府门外的下马石已经被砸断,徐一品还是在这里下了马,与他共乘的还有一位佝偻老人,老人艰难下马,身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源源不绝。 长长的一行步兵队列从他身后延伸至目力尽头,侥幸将军坠落之前遣散了大部分的兵力回营地,他才有兵可用,不必与沈流韬正面起冲突。 徐一品拾阶而上,站在地势极高的王府门前回首望,在夜里,城东鹿鸣别院的火光数里可见,偶尔还有几声马嘶鸣顺风飘来,想必沈流韬也是用尽了方法手段,他叹出一口气,心里说不出的酸胀。 王府的兽首门环上缠着儿臂粗细的铁链,足足挂了四五把大锁,他摇了摇那重逾百斤的门禁,转头问身后刚刚走来的佝偻老人:“有好几把锁,能开吗?” 老人一对昏黄的眼珠没有多少神采,四周围的光源只有街头巷角还没熄灭的羊油灯,他伸手摸到铁链上的锁头,从上至下一个不落的拿到耳边敲了敲。他几乎没有视力了,感知全部依赖听觉和触觉,但这并不妨碍他是整个玉泉城最杰出的锁匠。 “开得了。”锁匠开口,喉咙像漏风一样含糊不清,“只是……大人还是先看看门能不能推得动吧,封宅之时或许从里面闩死了。” 徐一品试着用肩膀去推了推紧闭的厚重大门,门页纹丝不动,他挥手招来十几名步兵,众人合力将陈旧的屠氏伤疤再次揭开。 门裂开一拳的缝隙,门环上的铁链被拉得更紧一些,门楣上震下一排土灰,端端砸在徐一品鞋背上,然而他却无暇多顾??——就在门向后退开的那一个刹那,一道深灰色的身影从里面掠开。 徐一品一掌拍到门上,那个人就在这道门后面!从他来的时候开始,就有人在门后! “请问英雄姓名?”徐一品问道。 门后的人没有回答。 “那请问英雄来这里是否与徐某一样的目的?” 依然没有回答。 “英雄与徐某是敌是友?” 锁匠摸索到一把锁,从腰间扯出一大串叮当作响的铜制工具,贴耳而上,所有人都屏息静气等待佝偻老人一一解开难题。 “徐大人不必浪费时间了。”门内的神秘人居然开口说话了,“府内密道已经塌陷。” 男的,用的腹音,语调沉闷怪异,难分敌我。 “大人速速去校场吧,不然那条也要塌了。” 徐一品沉吟片刻,从牙缝里吐出一句:“多谢。”说完转头往台阶下跑去,“把锁匠背上,城北校场。” 她抓住他的袖子,想要他走慢一点。 “只有交叉点是安全的,快到了。”白芷汀头也没回,只顾着往前走。 “你为什么要救走那钦啊……”李千沛自己也没想到问这句话的时候会这样小声,这样没有底气。 脚下没有停顿的男花魁想都没想地回答:“还个人情。” 还给谁呢?那钦本人吗,还是焦蒿?莫不是白果果? “阿荣有恩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哥哥丧命。” 忽然提起旧年相识,李千沛心内浮现出那个十九岁的矫健蒙古女子,听说她回乌可力部之后不久,那钦就把她嫁给了追云部的朝洛蒙,以此换取了一小块草场。那钦这样恨李姓皇族……结果还是榨干了妹妹最后一点价值。 最终还是决定把谜团给她解开,白芷汀停下脚步,李千沛兀自撞在了他身上,再次被温热的花香包围,她心下发出“美人乡英雄冢”的感慨。 白芷汀冷哼一声,把她推离自己远一点,“阿荣十四岁进宫……被你姑父糟蹋得不成样子,为了助兴,在她后腰上烫了一个‘李’字。为了避免她怀有龙嗣,连续喝了好几年的汤药。连最后出宫那日,还要被一帮嬷嬷轮流检查身子才得以离宫。” 姑父……神武皇帝李燮。李千沛张了张嘴,想起那段与沐星公主同住宫中的短暂时光,阿荣高娃夜夜啼哭之声随着宫檐的风铎蔓延,那时过于年幼的她以为那只是女子澎湃的思乡。 “阿荣与朝洛蒙自小青梅竹马,若不是你姑父强行掳走了她,这桩婚事早就成了。阿荣自觉身子破败不愿相见,是朝洛蒙锲而不舍不断求娶,那钦才愿意把妹妹嫁去的。”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