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临安领着仪制清吏司大小官员离开后,印院管事来不及整顿院内事务,便招了一顶不起眼的小轿,一路催赶,到了城东的袁府。 恰豫王来了袁文翀府上,二人便一道见了他。 管事抱怨了一通,“王爷,大人,您二位没见那个时郎中,我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小娘子,”他一想起被禁在院中,软刀子拉肉的一个月,便难受得头皮发麻,“不说咱们仿冒《金陵十二时辰》,亦不说窥视东宫,但找了‘毒墨’这一听便是随口胡诌,却叫人没法不理的理由,生生关了咱们一月。” “虽不克扣吃穿,却只叫人日日坐在屋中,不许私自说话,不许看书做事,只坐着。当真是…比坐牢还要难受。” 听至此,袁文翀掀起一侧眼睫,觑他一眼,“怎的,你去替了王市杭,去刑部大牢呆着?” 管事一听,便知晓自个说过了,他轻拍面皮,“瞧我,小的没有这个意思,探花郎正在狱中受苦,咱们也心疼哩。” 他又左右一瞧,斟酌问出此行的目的,“王爷,大人,既然印院已被解封,咱们是否依照此前的计划,将那些内容一一发出?” 可惜,他等来的,是袁文翀的一句“蠢材”。 管事有些委屈,他怎么就蠢了?便是傅玉书,他也不解,“舅舅,莫不是要停手?”他问道,“这是为何?” “时临安并未对印院出手。”傅玉书道。 袁文翀未立刻回答。他看了一眼傅玉书,心中却叹了一声。 他还是不如吐蕃王,没得一个好外甥。不然,他怎会谋划得如此辛劳? 傅玉书善交际,也有情义,可眼界,还是小了。但偏偏,人的眼界多由天生,不随世事浮沉。 袁文翀只好对二人解释,“咱们原先备的,是预料东宫一方会出言否认。一旦他们否认,便紧随着扔出更多的消息,推翻他们否认的内容。” “东宫极力辩解,咱们却步步紧逼,不断否了他们的形容,这才能在民间,在朝堂,在陛下的心中落下印象——东宫说的,都是强辩,是假的。如此,方可能为私盐一案翻案,毕竟,私盐案东宫查出的案子,一应证据也由东宫呈报。” “一旦东宫不可信,那些证据便不可信,私盐案便无从说起。” “然而,第一招,他们便未接下。” 自然,袁文翀说的,是最理想的状态——东宫因辩解,陷入自证的迷宫。 次之的情况,是东宫未如他们预料那般辩解,却也似无头苍蝇,惶惶自困。那么,印院亦可不断放出消息,一桩桩一件件,叠加大伙对于东宫的负面印象。要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而坏事一旦被传播,要扭转它所留下的印象,那是绝难的。 可惜,东宫亦未走这一条路。东宫走的,是他们最不希望的路—— 时临安不声不响,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封了印院,即便京兆尹来查,她只需用一句“攸关百姓性命之事,绝不可妥协”,便能叫袁氏手中的京兆尹铩羽而归?因而,此举虽粗暴,却极有效。印院打时间差,通过不断放出假消息,冲东宫死命泼脏水的打算被阻。 时临安争取到时间,傅玉璋则埋首查案。不时吃瓜的陆琤与江正道被他压得死死的,他们只将私盐一案的细节查了又查,力争不存真相死角。于是,即便今日印院已被解封,袁氏备的消息却已折了大半的价值—— 在绝对的真相面前,似是而非的假消息不仅无法伤敌,更可能弄巧成拙,引火烧身。 而更要命的是,陆阎王虽八卦,保密工作却做得上佳。刑部大牢如铁桶一般,袁文翀插不进人,全然不知此刻,傅玉璋审到何处,手中握有多少证据。 摸不清对手的底细,这才是对招时最忌讳之事。 傅玉书与管事如听天书一般,听袁文翀分析当前的情形。他们听得一知半解,却也不敢出言相询。 末了,傅玉书想到一事,“咱们准备的与私盐案相关的用不上,那与这相关的呢?”他伸出一指,指向头顶。 袁文翀未立刻作答,他转过头,向管事问道:“时临安可查到甚?” 管事拍了拍胸脯,“大人放心,那事,院内连抄本都不曾留,她绝不知晓。” 于是,袁文翀沉吟一声,道:“备着,且等天意。” 另一头的东宫。 “听说今日中庶子来呢!”侍从局的一名小宫女支了笤帚,与一旁的伙伴低声道,“我瞧着市光中监备了桂枝熟水,那是中庶子最喜欢的。” “什么?这个时候,中庶子竟敢来?”另一小宫女吃惊,声音便高了些,她赶紧捂住自个的嘴,含糊问道,“她不怕旁人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