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好人,小娘子莫慌。” 薛友香自昏暗中辨出他的形容,这是…那一日坐在时临安身旁,自称上一科二甲第七名的那位大人? 她被捂住嘴,只好“唔唔”两声,示意自个不会再喊出声。 江正道这才点了点头,只见他朝屋中一张望,也不知张望出个什么结果,他唇边露出一丝风流的笑,又转回头,对薛友香道:“小娘子这会子不要进去,且随我去尝一尝高淳县的麻玉糕,可香甜哩。” 薛友香站开一些,她自小读书,将性子读得老成而拘谨,因而对于江正道这般的“花蝴蝶”,她只想敬而远之。 “这位大人,”她一拜,“可是时郎中有客?若有客,学生站在此处,候一候她。咱们还需商定明日付梓的样刊,却不可随大人去一旁。” 江正道有一些意外。他一脸玉面书生的长相,性子又和善、风流,在小娘子的面前总是风头无两。便是秦淮河的花魁娘子,都折服在他的扇下,将他做知己。现下,竟叫他遇见了不将他当回事的小娘子? 然而,薛友香已垂下视线,袖起双手,沉静地立在廊下。 江正道取来麻玉糕,凑到薛友香的眼前,“真不吃?”他问道,“那一家可是老字号,我找人排了恁久的队才买到。” 麻玉糕由芝麻、核桃碾细制成。此时,糕点已凉,坚果的香气却依旧浓醇。 薛友香的囊中羞涩,晚餐向来是将就的。麻玉糕的香气一阵阵袭来,直往她的鼻中钻,这可要了命了。 江正道较薛友香高了许多,他垂眼看着,只见小娘子粉面半低,一时被麻玉糕的香气吸引过去,偏过脸快速一瞧,一时又惊觉此行不妥,硬生生地别回脸去,留下一截白生生的脖颈。 江正道笑了笑,将麻玉糕塞到薛友香的手里,“吃吧,”他道,“我买了许多。檐下风大,垫一口好抵风寒。” 薛友香只觉一只又软又绵的糕点塞入自个手中,顺道的,手面还叫一只温热的手一拂。但他到底是守礼的,将麻玉糕塞给薛友香后,江正道便站到一旁,仰起头,似在看瓦上的弯月。 丢了粮食可是罪过,薛友香心想,要不便吃了吧。 这般想着,她终于抬起手,将麻玉糕塞入口中。如江正道所说,确实香甜,好吃得紧。 过一会儿,屋中走出人来。 打头的是一位瘦高的男子,他的肤色很白,一整个玉一般的人衬在绢色的锦袍中,既好看得紧,又露出世代富贵才可浸出的高门气度。时临安身量不低,跟在他后头,却显出一丝小鸟依人的形状。 “时郎中,”薛友香唤道,“明日付梓的样刊,可有要改的?” 薛友香是应试的举子,此时与傅玉璋过从甚密,于她,于傅玉璋,都不算好事。因而,她未与薛友香说明傅玉璋的身份。 “薛举子,我已置于案上,”时临安道,“你送去印房吧。” 薛友香应下,去取了样刊。 时临安一行则往外头走,一直走出了印院。 她与江正道说道,要去时府用些饭菜,垫一垫,问江正道是否同行。 江正道一听,一则是馋了时府的临安厨头,一则也想瞧瞧,这二人私下里相处,是怎的模样。他爽快应下,一同回了时府。 马车碌碌前行,时临安与江正道坐于下首,说着小话。 “你不知,即便是京畿重地,那一县的知府俱说不清,县中有多少百姓,有多少田地,其中又有水田几何,山地几何,”江正道叹道,“有了这样的糊涂账,难怪朝廷收上的赋税一年较一年少。” “黄册与赋税,本就相辅相成,”时临安自脑海中回忆起几十年前的皇册登造,“自太*祖起,廿年一造黄册,需用无数的官员、胥吏,那是何等的开支?因而,赋税逾少,逾难登造黄册,而没了黄册,赋税一道便没了依凭。只能是下头的官员说收多少,便是多少。” “正是,因而这次,殿下要变一变差事,精简流程,叫经手的胥吏不得任意妄为,渔利乡间,”江正道一叹,“若在京畿行得通,便可在其余地方施行。届时,大晋的家底儿,才算摸清了。”